第二天,在市宾馆开会,静安路过203客房,看到昨天换房的小张,她就问了一句。小张说:“侯书记没来。”
侯东来是书记?
小张说:“胡乡长和侯书记是一把帘,都是平安乡的。”
静安不熟悉这些,看小张房间里只有他自己,就问:“侯书记没来开会?”
小张说:“来开会了,他家在城里,他晚上就回家,根本就没在宾馆住。”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可为什么胡乡长非要换房间呢?这不是也等于胡乡长一个人住吗?
小张笑了:“你是新来的吧?这你就不懂了,书记和乡长从来就不和。”
静安对这些不关心,就退了出去。
下午,静安和徐佳坐在办公室的最后一排,旁边坐的都是小卡拉米。这些人就悄悄地说话。
徐佳说:“平安乡的胡乡长脾气可暴躁了,他是从下面硬干,干上来的,他就瞧不起上面这些人,尤其瞧不上大学生。”
另一个人似乎也是新来的,他问:“我听说,书记比乡长大,那胡乡长咋敢和侯书记硬磕呢?”
徐佳说:“你懂个啥?有的地方是你说的那样,但平安乡就是隔路,反过来了,胡乡长大权在握,不仅管事还管钱,乡里就一辆车,都是他开着,每次侯书记回家都得坐公交车……”
静安不明白这些道道,就是听个热闹。但也觉得这个侯书记有点窝囊。
静安小声地问徐佳:“那个侯书记就那么听胡乡长的?”
徐佳说:“侯东来可是个人物,不过,现在不行了,他的靠山一走,他就被贬到平安乡。可老胡的靠山现在正在前面讲话呢,这你还不明白?”
第一个上台讲话的是魏局长,第二个讲话的是刘副局长。
静安这才明白,大院里的水很深,她不了解的东西太多了。
下午,中场休息的时候,徐佳和静安到前面讲台,去给领导倒水。
讲台下的座位上,摆着一个个的名牌。
在第三排,看到了那个名字——侯东来。不过,人没在座位上,大概去外面抽烟。
静安提着两个暖壶,到水房打热水。
在水房里,她看到一个背影,拿着保温杯,站在水龙头前接热水。
有个人进去,对那人说:“老侯,我还没倒出功夫跟你说话呢。”
静安心里想,这个接水的人是侯东来吗?
她对这个人有点好奇。
那人一回头,静安愣住了,那不是昨晚见过的,在食杂店买烟,在楼门口扫雪的男人吗?他就是那个窝囊的书记?
侯东来回头,看到静安,他眼皮都没撩一下,好像跟静安从来就没见过面。
静安本来想打招呼,话到嘴边,看对方的表情,她把话咽了回去。
对方是书记,她是秘书科的小卡拉,别往前凑了。
跟侯东来说话的,是个五十左右的男人,身材发福,啤酒肚都被腰带勒出两个格,头发有点谢顶,脑门锃亮。
那人凑到侯东来的耳边,低声地说:“老侯,你还不知道吧?昨晚胡乡长大发雷霆,就因为跟你分到一个房间——”
侯东来淡淡地说:“哦——”
接下来,他什么也没有说,也没发火。两人边说话边走了。
静安打好两壶水,徐佳也提着暖壶出来:“李科长叫你呢。”
静安心一惊,自己没犯啥错误,领导咋又找她?
静安说:“啥事?”
徐佳说:“领导找你,谁知道啥事。”
静安往旁边看了看:“科长在哪呢?”
徐佳说:“你先给领导倒完水,他在后门等你。”
静安提着暖壶进了会议室,从主席台开始倒水,没等到第三排,暖壶里的水就没了。
静安换了一个暖壶,继续倒水,经过侯东来身边,侯东来也没有正眼看静安。
是静安的身份微不足道吧。
静安也就放下这件事,干好自己的工作吧。
静安没有去侯东来那里倒水,徐佳去了。
李科长站在后门,看到静安走过去,他就往旁边的楼梯上走。
静安跟了上去。
科长到了三楼。三楼很安静,这里是客房。
白天开会,走廊里没人。
科长看着静安说:“昨晚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你怎么没跟我汇报?”
呀,静安忘记了,这些事情必须要汇报?
静安说:“下次我一定汇报。”
科长说:“徐佳跟我说了,要不我还蒙在鼓里。胡乡长是老大的红人,不能怠慢。以后有什么事情,要及时汇报。”
静安说:“记住了。”
科长说:“安排你跟徐佳到宾馆招待开会人员,这是对你的历练,你要多跟徐佳学,她是老人儿了,办事有分寸——”
静安对科长的话,一开始是全相信,听到后来,有点半信半疑。
徐佳办事有分寸?遇事她就跑了,说是你给她打传呼?也不知道真的假的。让我一个新人顶上去,这也算分寸?我跟她学这个?
这是静安心里想的话,自然不能说。
过了片刻,科长一根烟吸到一半,又问:“你的专业方面别扔下,对了,这回自考过了吗?”
这次,李科长说话不那么冷了。
静安说:“还不知道,我弟弟说帮我看看。”
李科长瞥了静安一眼:“你弟弟是干啥的?”
静安说:“我弟弟在吉大念书。”
李科长说:“他念大几?”
静安说:“大三。”
李科长没再说什么,又开始皱着眉头吸烟,好像满腹心事。
过了半天,他也不说话。
静安只能忐忑不安地站着,不知道是该走,还是该留。
一根烟抽完,李科长说:“回去开会吧。”
静安腾腾地下楼,李科长却没有下楼。
回到会议室,她直接溜到后排的角落坐下。
徐佳提着暖壶站了起来,又开始到主席台倒水,绕了一圈,才走到静安的面前。
她挺会啊,没有直接走向静安,而是兜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还显得她有眼力见,会干活。
这就是办事的分寸?
徐佳脸冲着主席台,两只手遮着嘴,小声地说:“科长找你啥事?”
静安说:“昨晚胡乡长吵吵的事。”
徐佳说:“你咋说的?”
静安说:“我就如实说了。”
徐佳说:“你说没说我?”
静安说:“没说——”
静安忽然觉得徐佳这么问她,有些不礼貌,她完全可以不用回答。
但初来乍到,很多事情不明白,不回答徐佳,就可能得罪她。
徐佳再问静安,静安就简短地回答她,虽然话说了,但又似乎没说,徐佳就没再问。
傍晚,徐佳对静安说:“我今天早走,你别早走,你在宾馆多待一会儿,万一有啥事也能及时解决。”
静安心里没底:“我要是解决不了呢?”
徐佳说:“汇报给科长。”
这么简单?
静安下楼给母亲打电话。
电话是父亲接的,听见静安的声音,就说:“你妈已经走了,去接冬儿,你安心地上班吧。”
静安还是有些不放心:“爸,孩子接回来去哪儿?商店太冷了。”
父母开的商店,里面没有烧炉子,比外面能暖一点,但也冷得冻脚。
父亲说:“你妈接了冬儿之后,她直接回家,不用惦记。”
有了父亲这句话,静安心里踏实了。
上楼之后,静安看到徐佳没走。
徐佳说:“咱俩吃完饭,我先走,你再待一会儿。”
开会人员散会之后,就陆续来到餐厅就餐。晚上喝酒的多。白酒不够,又跟服务员要。
服务员来找徐佳:“你订的酒不够。”
徐佳低声地骂了句粗话:“再上几瓶。”
服务员说:“那你得签字。”
徐佳跟着服务员走了。
客人陆续地走了之后,餐厅里渐渐地安静下来。
徐佳一拉静安:“别杵着了,咱俩也该吃饭了。”
还有别的科室的科员,也开始坐下吃饭。
徐佳吃了几口,接了一个传呼,匆匆地走了,叮嘱静安再多待一会儿。
静安默默地坐在椅子上吃饭,楼上楼下跑了一天,神经有点紧张,有点累。
好在,冬儿有母亲照顾,她放心多了。
这时候,大厅里基本没有人吃饭,一目了然。
忽然看到斜对面坐着一个人,不正是侯东来吗?藏蓝色的呢子大衣,搭在旁边的椅子上,他一个人吃饭,旁边放着他的保温杯。
杯子里,总是装着半杯水。
静安只看了一眼,就垂下目光,专心吃自己的饭。
李科长已经告诉她,在这里工作要多听,多看,少说。
打定了主意,对方要是主动跟她说,她就少说。对方要是不说,她也假装不认识他。
侯东来真没有跟她说话的意思,吃饭完,他提着保温杯,径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