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秘书把弟弟王大力,推到静安面前:“我弟弟有点轴,啥做得不对了,该说说,该揍揍,不用对他客气。”
王大力憨厚地笑,背对着静安,冲小王瞪眼睛。
王大力膀大腰圆,浑身都是力量,静安觉得有他在,自己更不用担心什么了。当然,心里也还是打鼓。
上次送母亲到省城医院看病,有九光同路,什么都是九光去做,现在不一样了,什么事情都要她想到头里。
厂子有台小吉普,大家都不太同意,说212太颠簸,陈师傅伤势不轻,怕身体颠簸坏。
合资企业的老总有台捷达,得知静安父亲的情况,把捷达让了出来。
那是轿车啊,据说十几万块钱呢。那对于静安来说是天文数字。
副厂长走了过来,叮嘱静安:“小陈,你到了长春就给我侄女打电话,我让侄女都给你安排好了,去吉大二院,正好是她工作的医院,你放心吧,好好地陪父亲——”
静安对副厂长千恩万谢,她非常后悔之前对副厂长的态度。
人家副厂长写字就那样,打字是静安的工作,不应该那个态度。副厂长却不计前嫌,帮静安给父亲联系住院的事情。
人呢,无论做什么工作,无论对待什么人,都要好好做,都要有一颗善良的心。
帮别人,就是帮自己。
要走的时候,她从楼上下来,李宏伟迎面走来。
李宏伟说:“静安,你要去省城,怎么不告诉我一声,我给你拿点钱,穷家富路,别到外面憋手。”
面对李宏伟的关心,静安感到心里热乎乎的。
静安说:“你昨天给我爸留的钱,我都知道了,你留的太多了,这钱我记着,等有了就还你。”
李宏伟说:“你可别说了,都磕碜,那点钱都不够葛涛买一件皮大衣的,他要多拿,我没让,怕你给我们还回来。花着吧,别提这事了。”
静安说:“小哥,谢谢你。”
李宏伟说:“在省城有什么过不了的坎,你往家打电话,我不行,我还有朋友呢。”
静安用力地点点头。
坐上捷达的一刻,静安才感觉什么是享受。
车里有一股皮子味,挺好闻的。还有,车里热乎有暖风。母亲拿的军大衣,用不上了,都热了。
到了的市医院,王大力显示出他的优势,他把父亲背起来,走楼梯就跟走平地似的。
幸亏王主任了,要是不派个男人来,静安真不行。
父亲也能走路,不过,一走路,就抻着伤口疼,有王大力背着,行动还快一些。
医生把父亲的病历都装到一个文件袋里,让静安拿到省城,给省城的医生看。
捷达车太快了,中午就到了省城。
静安请司机吃饭,司机婉拒:“赶紧让陈师傅住院,别耽误了病,治病要紧。我还要马上返回去,下午领导要下乡去一趟。”
静安到了医院,在外面的电话亭给副厂长的侄女打电话。
穿着白大褂的侄女很快出来,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兜里,四下看看:“谁是陈静安?”声音很好听。
静安走过去,还没有说话呢,副厂长的侄女就问静安:“病人呢?”
王大力已经背着父亲走过来。
侄女吓一跳:“不能走路了?”
静安说:“能走路,就是抻着伤口疼。”
侄女说:“那快办理住院,我都等你们一上午了,我叔叔说的,必须给办好。”
在东北办事,有人可太方便了。也没用挂号,直接交钱办理住院,父亲就住进病房。
下午,医生给父亲检查伤口,说了一句话:“这化脓太严重了,要是再耽搁一天,这两只手可要废了,都露骨头了。”
旁边传来抽泣声。
医生抬头瞪了静安一眼,说:“哭什么?你爸都这样了,你当姑娘的,怎么不早送来?”
静安想,我没哭啊?一回头,看到王大力掉眼泪呢,鼻涕淌出老长。
静安只好掏出手绢,塞给王大力。
王大力擦完鼻涕,要把手绢还给静安,静安低声地说:“不要,给你了。”
医生给父亲开了外敷的药膏,又开了打吊瓶的药。
给父亲换药的时候,父亲说:“大力在这儿吧,静安,出去给爸打壶热水。”
静安出去之后,才想起来,水壶里已经灌满热水了,是王大力打的热水,这小子挺勤快。
静安翻身往处置室走,却听到房间里传来喊叫——
那是父亲的声音。静安浑身哆嗦,咬着嘴唇,抑制不住地哭泣。
父亲得多疼啊,才会发出那么痛苦的叫声——
等房间里没有动静,静安到水房子,洗了一把脸,不让父亲看出她哭过。
从水房出来,看到王大力搀扶父亲走出来。王大力又哭过了,鼻涕淌出老长。
父亲住院在省城的医院,比小城的医院好多了,被单都是白的,干干净净,医生护士说话都很客气。
静安私下里,给了侄女一百元。
侄女生气地拒绝:“你把我当成啥人了,要是让我叔叔知道,不一定咋训我呢!”
抽空,静安到电话亭给厂长打电话。
“我爸住院了,医生说,我爸要是再晚来一天,两只手就废了,能看到骨头了——谢谢你厂长,没有你我爸手就完了——”
厂长说:“小陈,别谢我,你就放心地陪你爸在医院看病,钱不够,就打电话。”
静安又给副厂长打电话:“姜叔,我爸让我谢谢你,你侄女可帮了我们大忙,姜叔,非常感谢你——”
静安也不叫副厂长了,直接叫“姜叔。”副厂长姓姜。
姜厂长说:“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你就安心地陪着爸爸在医院看病,看好为之,别留后遗症。”
静安很感动,厂子调查清楚之后,没有袖手旁观,都在帮助父亲。
静安又给公婆的小铺打电话,接电话的竟然是九光。
九光说:“爸咋样?住院了吗?”
静安说:“住院了,一切都好,冬儿咋样?没吃奶行吧?”
九光说:“行啥呀,冬儿哭呢,刚哄好。”
静安说:“你把冬儿领到妈爸的小铺了?”
九光说:“妈给冬儿买双虎头鞋,可带劲了,冬儿挺好的,你放心吧。”
婆婆接过电话:“静安呢,你带着你爸去省城看病,咋没跟我们说一声呢,我好给你拿点钱。”
静安心里忍不住发笑。她婆婆说拿钱,那就是说,不会动真格的。
静安说:“谢谢你妈,有你这句话就行了。”
跟九光打电话的时候,想到冬儿,静安的两个乳房胀着疼。
平时,静安的乳房很少胀过,她奶水不多,冬儿就是两次不吃,她都很少胀过。
因为着急上火,她的奶水更少了,这一天,一直忙碌到晚上,她才感觉有点胀。
她躲到卫生间,忍着疼痛,把奶水挤出去一些。她想,这点疼痛跟父亲比,什么也算不上。
静安给母亲打了电话。母亲的裁缝店也安装了公用电话,这样,母亲靠公用电话,一个月也能挣一些。
除夕夜这天,静安是在医院里陪父亲度过的。
王大力回家了,静安让他回去的。
过年了,静安陪着父亲,无怨无悔,但王大力也有家啊,也有父母兄妹,静安就让他回去。说自己不会跟厂子说的。
王大力说:“姐,我在家过了初一,初二就来。”
王大力走了之后,静安到外面的饭店,买了两饭盒饺子。回到病房,放到暖气上热乎着。
晚上,饭店就关门了,买不着饺子。
父亲看着静安,慷慨地说:“安儿,跟爸在医院过个年,这个年很有意义,就是没法给冬儿过生日。”
父亲也是乐观的。
冬儿是除夕夜的生日。
忽然,病房外传来敲门声,静安不知道,这个除夕之夜,还有谁来探望病人呢?
因为病房里,今天就父亲一个人住,其他患者有的出院了,有的被接回家过年,吃年夜饭,都走了,就剩下静安和父亲。
敲门的人,能是谁呢?找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