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敲打着拘留所的钢化玻璃,在陆铭苍白的脸上投下流动的阴影。他蜷缩在墙角,指甲在水泥地面划出深浅不一的沟壑,嘴里反复念叨着:\"镜子里的不是我...不是我...\"突然暴起扑向墙面镜,额头撞在玻璃上发出闷响,鲜血顺着镜面滑落,在倒影中画出扭曲的\"7\"。
\"又发作了?\"值班狱警对监控室摆摆手,\"给他打镇静剂。\"铁门打开时,陆铭突然安静下来,盯着狱警胸前的钢笔露出诡异的微笑:\"你见过会走路的影子吗?\"
与此同时,城东废弃疗养院的地下室里,林涛的手正悬在照片中\"杨振\"的面部上方。指尖即将触碰的瞬间,一阵尖锐的耳鸣刺入颅骨,幻觉中无数孩童的哭喊声从墙壁渗出。他踉跄后退撞上手术台,束缚带的金属扣叮当作响。
\"你脸色像死人一样。\"秦越递来保温杯,热气在冷空气中凝结成雾,\"陈队刚来电话,说陆铭要求见你——以认罪为条件。\"
林涛的瞳孔微微收缩:\"什么时候?\"
\"现在。\"秦越调出平板上的监控画面,陆铭正用血在囚室地面画着复杂的几何图形,\"奇怪的是,他坚持要在'那个房间'见你。\"
雨水顺着林涛的雨衣滴落在警局走廊,形成一长串暗色斑点。当他推开特别审讯室的门时,陆铭已经端坐在单向玻璃前,双手平放在桌面上。这个曾经风度翩翩的心理医生,如今眼窝深陷,左手指甲全部断裂,但右手指尖却异常干净——像是有人特意帮他修剪过。
\"你来了。\"陆铭的声音带着奇怪的共鸣感,仿佛喉咙里藏着另一个人,\"我知道你去过疗养院。\"他突然歪头露出孩童般的表情,\"地下室冷吗?那些名字还在哭呢。\"
林涛将证物袋放在桌上,里面的袖扣在灯光下泛着冷光:\"认识这个吗?\"
陆铭的呼吸突然急促,瞳孔扩张到极限:\"把它拿走!\"他疯狂抓挠自己的左手腕,直到皮肤绽开,\"他在里面!那个该死的数字!\"
监控室的陈队皱眉按下通话键:\"控制情绪,否则终止会面。\"
\"我需要知道镜面计划的真相。\"林涛向前倾身,阴影笼罩住陆铭颤抖的双手,\"杨振是谁?为什么他的照片会出现在你父亲的实验室?\"
陆铭的抽搐突然停止。当他再抬头时,整个人的气质截然不同,背脊挺直如接受采访的学者:\"2010年6月7日,父亲在日记里写'今日收获完美容器'。\"他的食指轻叩桌面,节奏精确如节拍器,\"知道人格移植的最大障碍是什么吗?宿主本体的记忆会像杂草一样再生。\"
审讯室的灯光闪烁了一下。林涛注意到陆铭的左手正在桌面悄悄移动,指尖蘸着腕血画着什么图案。
\"张薇发现了你们的秘密?\"
\"张警官很聪明。\"陆铭的嘴角扭曲成不像微笑的弧度,\"她查到2002年有七个孩子被送进疗养院,出院时却变成八个。\"他的声音突然分裂成双重音调,\"但她不该翻开那本红色相册...\"
林涛的手机突然震动。秦越发来的照片上,周小雅的宿舍墙面贴满疗养院平面图,其中地下室区域被红笔反复圈画,旁边写着\"7号区域\"。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枕头上摆着一个人皮面具——左眼下画着滴血数字。
\"游戏该结束了。\"陆铭猛地站起,双手拍在桌上,血绘的沙漏图案赫然显现,\"去看看沈静的书房吧,警官。特别是那套《格林童话》的第七本。\"
警报声突然响彻走廊。监控画面显示拘留所外围有个穿雨衣的身影正翻越围墙,保安追捕时只扯下一截空袖子——里面缠着录音机循环播放脚步声。
当林涛冲进雨中时,对讲机传来秦越急促的汇报:\"周小雅的电脑恢复了!她死前最后浏览的是——\"静电噪音吞没了后半句,但林涛已经知道了答案。
雨幕中,圣心疗养院的轮廓如同竖起的棺材。而这一次,顶楼窗口晃动着微弱的烛光,在玻璃上映出数字\"7\"的倒影。
法院穹顶的雨声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敲打鼓面。陆铭站在被告席上,苍白的面容在法警制服深蓝的衬托下如同漂白的骨头。他左手腕缠着绷带,右手却异常干净,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就像有人在拘留所里精心为他打理过。
\"被告人,你对谋杀张薇警官的指控作何答辩?\"
审判长的声音在橡木镶板的法庭里回荡。旁听席上,记者们的钢笔悬在记事本上方,摄像机的红灯像凝固的血滴。
\"无罪。\"陆铭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奇怪的共鸣,仿佛有另一个人在他胸腔里说话,\"那晚我在家修改病历,我妻子可以作证。\"
检察官陈立冷笑一声,起身时西装翻出暗红色的内衬:\"法官大人,请允许我展示第一组证据。\"
投影仪亮起,监控画面中一个模糊身影走进警局宿舍楼。陈立用激光笔圈出那人左腕的反光:\"经鉴定,这与被告人收藏的限量版袖扣完全一致。而该袖扣——\"他转向物证台,\"恰好在案发现场被发现。\"
林涛坐在证人席上,注意到陆铭的右手食指开始有节奏地轻叩栏杆。那动作太过规律,像是某种精密仪器的节拍。
\"林警官,作为现场第一发现者,您能否确认该物证的提取过程?\"
林涛调整了一下领带结:\"袖扣嵌在被害人指缝中,边缘有挣扎导致的变形。\"他停顿片刻,\"但奇怪的是,金属表面没有检测到任何皮屑或汗液。\"
陈立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这只能说明凶手戴了手套。\"
\"理论上是的。\"林涛直视检察官,\"但如果戴了手套,为什么要把如此醒目的饰品露在外面?\"
审判长敲响法槌:\"请证人仅回答提问内容。\"
窗外的雨突然变大,水痕在钢化玻璃上扭曲成蛇形的纹路。林涛余光瞥见旁听席最后一排有个戴渔夫帽的女人正用手机拍摄陆铭——她的食指关节处有个褪色的\"7\"字纹身。
\"接下来请看鞋印对比。\"陈立切换幻灯片,\"被告人家中搜出的皮鞋与现场血脚印的磨损特征完全吻合,误差率低于0.3%。\"
陆铭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法警递上的纸巾很快被血浸透。当法警掰开他紧握的左手时,林涛看见掌心用血画着一个未完成的沙漏。
\"需要休庭吗?\"审判长问。
\"不必。\"陆铭用嘶哑的声音说,眼神却异常清明,\"我想听听这些完美的证据还能多完美。\"
法警带他离席服药时,林涛注意到陆铭走路姿势有些僵硬——右腿迈步比左腿精确得多,就像有人在用看不见的线操控木偶。
\"下面传唤证人沈静。\"
陆铭的妻子走进法庭时,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敲出颤抖的节奏。她穿着高领黑裙,脖颈处隐约露出淤青。当宣誓时,她的右手始终按在《圣经》的第七页上。
\"沈女士,案发当晚您丈夫是否在家?\"
沈静的睫毛在面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他在书房...至少我以为他在。\"她的指甲突然抠进木质栏杆,\"但凌晨两点我醒来时,听见浴室有声音...像是...像是在修剪什么东西。\"
陈立乘胜追击:\"您是否见过这个?\"他举起装在证物袋里的手术刀。
沈静发出一声呜咽,她的瞳孔急速收缩:\"这是...我父亲实验室的东西。陆铭说早就扔掉了...\"
\"您父亲是?\"
\"沈明远,圣心疗养院的前院长。\"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机械,\"2002年死于实验室火灾,官方说法是酒精灯爆炸。\"
林涛的钢笔在记事本上顿住——沈明远的档案照片里,那人左眼下方有颗痣,形状恰似数字\"7\"的起笔。
休庭铃响起时,林涛在洗手间撞见正在洗手的沈静。水流冲过她手腕上的淤青,在陶瓷面盆里形成淡红色的漩涡。
\"你手上的伤,\"林涛递过纸巾,\"需要帮您联系妇女庇护所吗?\"
沈静猛地抬头,镜子里的倒影却比本人慢了半拍:\"有些门一旦打开,就关不上了,警官。\"她突然压低声音,\"去看看《格林童话》第七卷的夹页,那是他最后...\"
走廊传来脚步声,沈静像受惊的鹿一样逃走了。林涛弯腰捡起她掉落的手帕,上面用红线绣着\"镜中无我\"四个字。
下午的庭审刚开始,旁听席突然骚动起来。一个穿卫衣的女孩尖叫着冲向被告席:\"不是他!你们根本不懂!\"法警按住她时,兜帽滑落——是失踪多日的周小雅。她的左眼下用眼线笔画着正在融化的数字\"7\"。
\"带她去做精神鉴定!\"审判长敲着法槌。周小雅被拖走时,卫衣领口滑落,露出锁骨处的手术疤痕——精确的Y字形,与疗养院解剖室的照明灯形状一致。
林涛追到走廊,却只看见电梯门缓缓关闭。地上一张被踩过的照片上,七个孩子站在疗养院台阶前,但地上投着八道影子。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证据越完美,真相越遥远。\"
\"找这个吗?\"
沙哑的声音从消防通道传来。阴影里站着个穿连帽衫的男人,他递来一张泛黄的报纸——2002年7月7日的《晨报》,社会版角落有条三十字的简讯:\"圣心疗养院夜间发生轻微电气火灾,无人员伤亡。\"
\"你是谁?\"林涛伸手去抓,对方却像烟雾般退入楼梯间。只有一张纸条飘落:
「当沙漏倒转第七次时,容器将满」
回到法庭,陆铭的辩护律师正在揉太阳穴,他的咖啡杯底沉着未溶解的白色颗粒。当法官询问辩护方是否要传唤证人时,律师突然面色铁青地栽倒在席位上。
\"心律不齐!\"法警喊道。替补律师匆忙翻阅文件时,林涛注意到关键几页的页码都被墨水污染了——正好是涉及袖扣和鞋印鉴定争议的部分。
最终陈述阶段,陈立用激光笔圈住投影幕上的时间轴:\"所有证据形成完美闭环,证明被告人在7月7日晚11点至凌晨1点间潜入警局宿舍,用手术刀杀害了掌握其犯罪证据的张薇警官。\"
陆铭突然笑了,那笑声让法庭的温度骤降:\"完美的闭环?就像七年前疗养院的火灾报告?\"他的右手举起一张照片,\"法官大人,这才是当晚的真相。\"
照片还未呈上,法警就按住了他。混乱中,林涛看见照片一角——燃烧的建筑前站着七个穿病号服的孩子,他们脚边躺着具焦尸,尸体的左手腕上,限量版袖扣正在火光中闪烁。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秦越的信息带着紧急标记:「疗养院地下室发现制鞋模具,可完美复制特定磨损特征。另:周小雅锁骨疤痕与张薇尸检记录中的手术痕迹一致」
审判长正要宣判,林涛站了起来:\"基于新发现的证据,我请求延期审理!\"
全场哗然。陈立摔下文件:\"这是拖延战术!\"
\"什么样的新证据?\"审判长眯起眼睛。
林涛举起手机,屏幕上鞋模的照片在法庭灯光下泛着冷光:\"有人精心伪造了指向陆铭的证据链。而真凶——\"他直视陆铭突然僵住的身影,\"正在利用这场审判完成某种仪式。\"
窗外的暴雨突然停止。一道阳光穿透云层,透过法院玫瑰窗在地面投出七彩光斑——那形状恰似一个倾斜的沙漏,而陆铭正站在数字\"7\"的光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