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像融化的铅水般倾泻而下，林涛的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扇形盲区。圣心疗养院的轮廓在闪电中忽隐忽现，哥特式尖顶刺破雨幕，宛如竖立的棺材钉。
\"你确定要现在进去？\"秦越的手指悬在平板电脑上方，气象雷达图上猩红的漩涡正笼罩着海岬，\"台风预警升级了。\"
林涛将配枪插进防水枪套，金属卡扣咬合的声响被雷声碾碎。\"火灾记录显示杨振死在东翼。\"他递给秦越一支强光手电，\"我们重点搜查西侧地下室——那张照片里的金属门禁系统，只有西区还在使用。\"
手电光束切开铁门缝隙时，铁锈簌簌落下。秦越突然抓住林涛的手腕，她的指甲陷进他的雨衣袖口：\"门锁是新近破坏的。\"林涛俯身察看，断裂的锁舌横截面还泛着金属冷光，不像经年累月氧化的痕迹。
走廊墙壁的霉斑在光束照射下蠕动般扩散。林涛的靴底碾过碎玻璃，清脆的爆裂声在拱形走廊里回荡成诡异的合音。秦越突然倒抽冷气——左侧病房的石灰墙上，密密麻麻刻满\"7\"的变形体，有些笔画末端延伸成血管状的纹路。
\"不是刀具刻的。\"林涛用证物袋套住手指轻抚刻痕，\"看这些细小的平行纹路...像某种医疗器械。\"他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产生轻微回声，最后一个音节诡异地重复了三次。
档案室的门轴发出垂死般的呻吟。秦越的手电扫过倾覆的柜子，突然定格在一张泛黄的病历残页上。林涛蹲下时，雨水从他的冲锋衣帽檐滴在纸上，晕开了钢笔字迹：
「7号对照组出现镜像神经元异常激活...受试者开始模仿观察员行为...建议终止——」后半截被烧焦的纸边缘蜷曲如枯叶。
\"镜面计划。\"秦越的呼吸喷在林涛耳畔，\"陆文渊1992年的论文里提到过这个概念，说人类大脑存在——\"
\"天然的镜像系统。\"林涛接话时，手电光束突然剧烈晃动。墙角铁柜的阴影里躺着半本烧焦的相册，塑料膜熔化成钟乳石状的垂滴。他小心掀开粘连的页面，集体照里穿白大褂的陆文渊身旁，年轻助手的面容让两人同时僵住。
\"这不可能...\"秦越的平板电脑滑落到地上。照片标注日期是1993年5月，而户籍记录显示杨振1992年就已死于火灾。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照片里那个戴圆框眼镜的年轻人，眉眼间浮动着陆铭特有的微表情。
林涛的指尖悬在助手胸前的工牌上方：\"放大第三排字母。\"秦越用软件增强图像后，工牌上\"杨振\"的\"振\"字右下角有个极小墨点——与悬崖案发现场找到的名片印刷缺陷完全一致。
地下室的门把手上凝结着水珠。林涛刚触到金属表面，突然触电般缩回手——把手内侧残留着半枚指纹，螺纹呈现罕见的双螺旋结构。
\"和观察室玻璃上的一样。\"秦越的声音发紧。她推开门的瞬间，某种甜腥味扑面而来，像是蓝花楹混合着福尔马林。手电光束刺破黑暗时，二十余个培养舱的玻璃反射出幽绿光芒，舱内漂浮着形似大脑组织的灰色絮状物。
林涛的太阳穴突突跳动。最末端的舱体标注着\"7-Ω\"，舱壁贴满儿童涂鸦般的神经图谱。当他凑近察看时，舱内液体突然翻涌，某个轮廓瞬间浮现又消散——那分明是人脸的形状。
\"林队！\"秦越的惊叫从角落传来。她蹲在排水沟旁，手套上沾着新鲜的泥渍：\"这个鞋印...\"林涛的瞳孔骤缩，鞋底花纹与云顶苑外围发现的完全吻合，连右前掌的磨损缺口都一致。
他刚摸出相机，头顶的通风管突然传来金属变形声。秦越的手电筒光束追上去时，只捕捉到一节晃动的铁梯，某种液体正从缝隙间滴落。林涛攀上梯子，在管壁内侧摸到尚未干涸的黏液，嗅到蓝花楹花粉特有的甜腻。
\"有人比我们早到十分钟。\"他的声音在铁管里产生诡异的混响。话音刚落，整栋建筑突然震颤，远处传来重物倒塌的轰鸣。秦越的平板电脑自动亮起，监控画面显示东翼走廊有团人形阴影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移动。
林涛撞开防火门时，狂风裹着雨水灌进走廊。手电光束尽头的白大褂身影让他血液凝固——那人转身的姿势与照片里的杨振分毫不差，可面部却笼罩在诡异的像素化马赛克中。
\"站住！\"林涛的吼声被雷声吞没。身影闪进拐角时，他看清对方左手提着保洁水桶，右手戴着医用手套。追击途中，某个病房突然传出玻璃碎裂声，林涛踹开门只见窗外树影狂舞，窗台上留着半个湿漉漉的鞋印。
秦越在身后发出短促的惊叫。林涛转身时，看见她僵立在护士站前，指尖颤抖地指着登记簿——1993年6月15日的夜班记录上，有人用红笔在7号病房栏反复描画。更可怕的是墨迹未干，仿佛刚刚有人在此书写。
\"我们该撤了。\"秦越抓住林涛的手臂，她的戒指在黑暗中泛着磷光，\"这地方不对劲...\"话音未落，整层楼的应急灯突然亮起，泛红的灯光里，所有病房门牌号的\"7\"都在融化般变形。
林涛的耳鸣在此刻爆发。三年前搭档胸口中弹的画面与眼前景象重叠，鲜血在雨水中蜿蜒成数字\"7\"的形状。他咬破舌尖强迫自己清醒，却在护士台抽屉里发现更骇人的东西——一盒未拆封的注射器，生产批号与奔驰车里找到的完全一致。
撤离途中，秦越被倒塌的药柜绊倒。当她撑起身子时，手电照亮了锈蚀的铁柜背面。林涛蹲下身，看见那里用透明胶带粘着张字条，激光打印机输出的宋体字在雨水中清晰可辨：
「镜子不会说谎」
秦越突然按住林涛的肩膀：\"听！\"在雨声间隙，某种电子音正从通风管道深处传来，像是变声器处理过的笑声。当他们循声追到一楼大厅时，声音戛然而止，只余下积水中漂浮的异物——七八片碎镜碴摆成箭头形状，指向焚化炉方向。
焚化炉的观察窗结满蛛网。林涛用手电照射时，炉膛内突然反射出刺目光斑。他撬开炉门，在灰烬中挖出半块烧融的金属牌，冷却的釉质下隐约可见\"7号实...\"的字样。更令人不寒而栗的是，金属牌边缘残留着新鲜的指纹。
\"有人在玩心理游戏。\"秦越检查着金属牌，\"这个指纹...\"她的话被手机铃声打断。法医室发来的比对结果显示：炉内提取的指纹与杨振火灾死亡证明上的押印指纹完全吻合。
返程的越野车里，暖气也驱不散骨髓深处的寒意。林涛反复翻拍那张集体照，突然将平板电脑转向秦越：\"看陆文渊的袖扣。\"放大后的图像里，心理学教授西装袖口闪烁的铂金光斑，与云顶苑监控里风衣男子佩戴的完全一致。
\"我们需要重新调查那场火灾。\"林涛的指节敲打着方向盘。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扇形净域，某个瞬间他仿佛看见后视镜里，戴鸭舌帽的男人正在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