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三刻,寻阳楼上。
阳光照在窗边,像是迟到的小童生怯怯地不敢进屋。
李多九为大家互相介绍。
宋老板生得黑矮肥胖,却颇有气度。
面对吕一等人不卑不亢,我和李多九称兄道弟,见了他的东家也一样平等待之。
正所谓进门都是客。
如此做作,倒让人另眼相看。
众人落座,先是叙昭穆。
就是大家坐一起说说自己的姓氏祖籍看看陌生的彼此是不是有祖上的熟人。
比如姓曹的遇见姓夏侯的,就会追溯到高祖时的曹参和夏侯婴,或者是曹操本姓夏侯这一类历史典故上。
当然都是往英雄豪杰、忠臣良将上引用。再比如一位姓秦一位姓罗,二人见面叙昭穆。
秦先生就说了,“罗先生仙乡何处?”
罗先生:“在下祖籍临安。”
秦先生:“这不巧了吗?我祖上也在杭州待过。当年我们祖上应该一起共过事。”
罗先生一听就不高兴了,“共过事?是陷害精忠报国的岳武穆么?”
这得成仇人。
秦先生一开始要说:“罗先生,在唐朝时咱们祖上那就是过命的交情!谁不知道双锏大将秦琼和常胜将军罗成的故事啊。”
这就好多了,这叙昭穆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但吕一他们这次叙昭穆却不太顺利。这宋姓和林姓的名人确实不少,可在一起有交集的却不多。
李多九搜肠刮肚想到了宋江和林冲,但却属于反面例子,只得咽在肚子里。
好在东家和宋老板也不是拘泥之人,又继续下一话题。
讲述世间奇闻轶事,这不就到了李多九的本行了么。
插科打诨,妙语连珠。
宋老板作为回馈,在李多九讲完一个求仙传说后,也讲了一个。
“李兄说得不错,我也曾听闻在萧家有位天赋卓绝之人,五岁被选、入登仙台,过了三十年,荣归故里,随后羽化登仙。当时他的相貌看起来像是位耄耋之人。”
“额?这求仙还不如凡人了?”
“非也,据萧家人讲,这位萧家仙人所在空间与我们凡间不同。其时间流速不同,人都说天上只一日,地上已千年。都以为仙人世界的时间比我们长久,其实不然,也有可能正好反过来。”
“噢,”李多九不禁有些替这位萧仙人感到不值。
宋老板本身是位买卖人,一眼看出李多九的心思,“这萧仙人讲,他在那个世界经历了万年之久,才修炼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
“可是,那不过是三十年而已啊!”李多九还是不理解。
“李兄,我开始也像你这样想。后来,我想明白了:一个凡人按百年记其寿数,在瓮城经历一百年,和在您的朝阳郡经历一百年并无差别,对吧!”
“正是。”
“一个凡人在某仙界经历一百年也会寿终正寝。在他自己看来并没有什么不同,但在你看来,你只是过了一天。这是你的感觉,和他无关。这也是仙凡有别。你想,一个求仙的人,少小离家,再回家乡已经物是人非,对人间还有何眷恋?”
没想到宋老板还挺有见地。连时间相对论都能想出来。气氛渐浓,仿佛是多年未见的老友。
宴会的话题也渐渐集中到瓮城。
“这求仙中选者都来自四大家族么?”
说到这里,宋老板一脸悲愤,“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可是世上事往往就是这么让人不平。
当四姓家族人才辈出之时,他们的声望达到了极点,进而掌握了更多的话语权,各种资源无意识地向他们倾斜,这有进一步加深了他们的能量。这种能量正向反馈给他们的下一代,出现了更多的天选者。”
唐超道:“怎么说?”
“我打个比方,洛家有一位出众的千金,和一位平庸小姐。到了出阁之日你说,这位出众的小姐会嫁给四姓还是寻常人家?这出众的千金的婚姻被大家称作天作之合,视为理所应当。而寻常的女子则嫁入小门小户,这也被看做天经地义。试问!寻常人家如何比得过那几家?长此以往,经过千年的积累,差距也是越来越大。这也只是冰山一角。”
大家听得不住点头。
唐超忽然道:“宋兄,恕我冒昧,这寒门就一定没有贵子么?那四大姓氏的子弟就没有败家子?”
“当然也有,也有……”宋老板连说了两个‘也有’,颇为苦涩。
“选择求仙者是在瓮城祠堂初选,纵使你天赋卓绝,不是四姓之人也难过初选。”
“这不是赤裸裸的黑幕么!”李多九一拍桌案。
“所以我说这四姓滚雪球一样控制了瓮城。”
说完喝干了杯中酒,双目发赤,起身在背后的粉墙上挥笔写下:
心比天高命里无,仙缘飘渺谩嗟吁。他时若遂凌云志,敢笑猴王不丈夫。
宋老板写罢诗,又去后面大书五字道:“瓮城宋参作”。写罢,掷笔在桌上,又自歌了一回,嘴里念叨着:树无叶,天有桥,人人登仙成大道……
再饮过数杯酒,不觉沉醉,力不胜酒,伏案睡去。
唐超便唤酒保计算了,取些银子算还,多的都赏了酒保。
几人下得楼来。
李多九问道:“东家,天色尚早,咱们去哪里消遣?”
“你之前说有靑崖书院,咱们这就去看看。”
说完朝唐超使了个眼色,几人迤逦往书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