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云关的夜,被一层细碎的银光裹着。
不是星月的光,是从海边飘来的磷火,星星点点,像撒在黑布上的碎钻。李长生刚给地脉之心换完玉盒,就听见屋顶传来“笃笃”声,像有人用指甲盖敲瓦,声音很轻,却带着股说不出的寒意,顺着梁柱往屋里渗。
大黄对着房梁狂吠,前爪扒着墙,尾巴夹得紧紧的。这狗下午刚在码头追过海鸥,此刻却对着屋顶炸毛,喉咙里的低吼带着颤音,显然上面的东西比海鸥凶得多。
“是‘星纹邪眼’!”玄诚子撞开房门,手里的符纸燃着半寸火苗,“暗海的煞气凝结的邪物,本体是团黑雾,核心是这只眼,眼上的星纹能吸人精魄,刚才巡逻的士兵……”他没说完,脸色惨白——有个士兵倒在院门口,双目圆睁,瞳孔里映着无数星点,已经没了气息。
话音未落,屋顶的瓦片突然“哗啦”碎裂。一团黑雾从破洞坠下,黑雾中央悬着只拳头大的眼睛,眼白是灰的,瞳孔是黑的,虹膜上布满银色的星纹,正缓缓转动,星纹扫过的地方,家具上的木纹竟开始褪色,像被吸走了生气。
赵将军挥剑劈向黑雾,剑刃却从雾里穿了过去,星纹邪眼反而射出一道银光,打在剑身上,剑身瞬间覆上层白霜,连赵将军的虎口都被震得发麻,“砍不到!它能化形!”
李长生没动,他盯着墙角的苍蝇拍。那是用渔船的旧橹片做的,手柄缠着浸过桐油的麻绳,拍面上还沾着点没擦净的蝇屎和海盐——是渔民老周顺手做的,说“海里的苍蝇也怕这橹片的木气”,被李长生拿来放在屋里赶蚊子。
“慌啥。”他走过去拿起苍蝇拍,拍面的木纹里,还留着阳光晒过的暖意,“再凶的东西,只要是‘眼’,就怕被拍。”
星纹邪眼似乎听懂了,黑雾猛地膨胀,星纹发出刺眼的光,照得人睁不开眼。大黄被光扫到,突然夹着尾巴躲到桌底,对着空气狂吠,像是看见什么可怕的幻象——是邪眼在引动人心底的恐惧。
赵将军和玄诚子也晃了晃,脸色发白,显然也受了幻象影响。只有李长生没事,他怀里的地脉之心发烫,金光护住了心神,手里的苍蝇拍被他捏得咯咯响,橹片的木气混着桐油味,竟把靠近的银光挡在了半尺外。
“就是现在!”他猛地跳起,对着悬在半空的星纹邪眼,挥起苍蝇拍狠狠拍下——
“啪!”
一声脆响,像拍碎了个熟透的葡萄。星纹邪眼的银光大盛,却没挡住那只粗糙的橹片拍面。拍面带着海盐的涩、桐油的香、还有老渔民手心的汗味,这些最平凡的人间烟火气,撞在邪眼的星纹上,竟像烙铁烫雪,星纹瞬间黯淡,邪眼的黑瞳里渗出墨绿色的汁液。
“嗷——”
黑雾发出刺耳的尖啸,不是愤怒,是惊恐。星纹邪眼是它的核心,被这带着生机的苍蝇拍拍中,就像被钉进了根烧红的铁钎,黑雾开始剧烈翻腾,星纹一片片剥落,露出下面溃烂的肉膜。
李长生没停手。他像打苍蝇似的,握着橹片拍面,一下接一下地抽打着邪眼,每拍一下,就有更多的星纹碎裂,墨绿色的汁液溅在地上,腐蚀出细密的坑,却被地脉之心的金光中和,很快就化作白烟。
大黄从桌底钻出来,见状也壮了胆,扑上去对着黑雾狂吠,时不时用爪子扒拉一下散落的星纹碎片,碎片被它的爪子一碰,就像冰碴似的化了。
“这……这橹片……”赵将军终于挣脱幻象,看着那只平凡的苍蝇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邪眼的外壳坚硬如铁,刚才刀剑都砍不透,竟被个渔民做的破拍子拍得稀烂。
“木是活木,油是阳油,盐是海精。”李长生喘着气,最后一下拍下去,星纹邪眼彻底碎裂,化作无数银点,被苍蝇拍拍面的木气吸附,“三爷爷用这橹片撑船时,救过三回翻船的渔民,这木子里,早浸满了活人的气,邪眼的星纹再凶,也耗不过这点实在气。”
黑雾失去核心,像被戳破的气球,迅速瘪下去,化作一缕青烟,被窗缝吹进来的夜风吹散,连点痕迹都没留下。院门口那个士兵的瞳孔里,星点渐渐褪去,玄诚子赶紧上前喂了颗清心丹,他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呻吟,总算捡回条命。
李长生把苍蝇拍放在窗台上,拍面的星纹碎片正在慢慢消融,橹片的木纹里,渗出点淡绿色的汁液,像树在呼吸。大黄凑过去闻了闻,用脑袋蹭了蹭拍柄,像是在跟这救命的拍子打招呼。
玄诚子拿起苍蝇拍看了又看,突然笑了:“原来最厉害的法器,不是什么神兵利刃,是这沾着蝇屎、浸着桐油的旧橹片。”
赵将军也叹道:“是啊,任它星纹再邪,终究敌不过这人间烟火气。”
夜风吹过窗棂,带着码头的咸腥。李长生看着窗外的星空,觉得今晚的星星,比星纹邪眼的光要亮得多,也暖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