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纯根本没有听到元和帝的话,两片嘴皮子吧嗒出了残影。
“……一想到那凶险,臣就怕死了!武安侯夫人还当时分了我一把验尸刀,那小刀与其说自保,还不如说用来自尽以全名节呢!臣虽然是男子,可臣也是有名节的,臣得为了圣人……”
冯原看一眼元和帝,读懂他的表情,出声提醒霍纯:“霍御史,圣人在问您话呢。”
霍纯眨眨眼,显然根本不知道元和帝刚才问了什么。
冯原提醒道:“您前面说了什么?”
霍纯回道:“保全名节?”
“不是这个。”
“我说武安侯夫人带了个有些身手的小丫头。”
“再往前些。”
霍纯转着眼珠仔细回想,试探道:“可是那句‘武安侯察觉到长风伯可能有异心’?”刚一说完就看到元和帝的眉毛动了一下。
他立刻左右看了一圈,神神秘秘地说道:“这事还没有查证,圣人您这里可别泄露出去,要不您的武安侯又要抢我的钱袋了。”
霍纯跟着把楚汤让桑梓报复以及邱守一为祖父报仇的事声情并茂地讲了一遍。
“……虽然不知道长水伯培养这些孩子干什么,不过您放心,武安侯保准已经派人盯着了。武安侯盯人那是一日十二个时辰,不错眼的盯着,就连一只路过的飞鸟都得记录在册。”
看着他那鬼头鬼脑偷偷摸摸的样子,元和帝忽然笑了。
“朕觉得让你们这么胡闹着也挺好,说不得又能扯出来什么玩意儿。”话锋一转说道,“府廨的差役要查案、巡逻,护城卫也另有职责,他从哪弄人盯着各府。”
冯原眼皮一跳,面上表情不动。
霍纯好似没有听到“各府”一样,依旧大大咧咧地说道:
“他有时候就拿个破碗,亲自蹲在人家大门口盯梢;要么就扮成货郎,围着宅子来回转悠;实在忙不过来,就使唤延祚坊那帮人动手!
“延祚坊的人都没什么正经营生,不是沿街乞讨,就是偷鸡摸狗、坑蒙拐骗……什么不正经,他们就干什么!”
对于京中各坊的实情,元和帝倒也并非一无所知。
他知道延祚坊大多数是贫民,环境脏乱,民生艰难,坊中之人大多没有正业。
当年温辅在任时,也曾向他奏请大力整顿延祚坊。
可惜治理初见成色,人就没了。
后面换成新的京兆府尹,他也曾起兴问过一句,得知延祚坊又回到从前的样子,便也失了关注的心,渐渐不再过问。
听霍纯这话,那地方居然好了起来。
霍纯还在语速飞快地说着。
“温小娘子,就是武安侯他媳妇,来长安找师兄……不过她师兄被杀了,就是学子案的时候,他师兄可能查到点啥,让人弄死了,死的挺惨的,脑袋都没了半个。”
元和帝正在回忆旧事,冷不丁听到霍纯的话,脑子停顿片刻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当即怔住。
霍纯还在继续往下说着:
“温小娘子在长安没地住,延祚坊最便宜,她就住那。后来夜里不是总出事嘛,武安侯就想增派人手巡逻,但他又不想给那么高的俸禄,温小娘子就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想法,举荐延祚坊的人……”
霍纯没什么重点,东一下西一下的说着,期间还扯出不少各府的私密事,就连他给沈钧行和温清宁送春宫图的事都扯了出来。
元和帝并不出声打断,甚者听得十分仔细,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柔和。
霍纯仿佛什么都没有察觉到,依旧东拉西扯:“圣人您知道不,武安侯把他老子安陆侯的库房偷了!偷了就算了,还全都换成赝品。”
元和帝坐直身子,好奇道:“是昨夜遭贼的事?”
霍纯摆摆手:“不是,是安陆侯说要安陆侯府留给他那个心肝老妾的时候。武安侯气不过,找人把东西替换。我会画画,他让我帮着画几张赝品,我就知道这事了。”
“把东西都留给妾室?”
元和帝重复一遍,气笑了。
“安陆侯府有今日,是历代安陆侯为国尽忠所得。允他沈檀袭爵是看在沈峰的面子上。”
他的声音陡然一沉。
“朕念着旧情,他倒是把安陆侯府视作私产。朕赐下的恩荣,也是一个妾室能肖想沾染的?冯原,使人去安陆侯府走一趟。”
没有明说去做什么,但冯原却听明白元和帝话中的暗藏意思。
他出去交代几句,才一回到大殿,却又听元和帝说道:“再去把长水伯叫来,等沈钧行他们到了一块解决了。”
霍纯见冯原要走,连忙说道:“我在宫里出不去,您能不能让盯着长水伯的人打听打听楚汤有没有被他老子收拾,我一想到他往我衣柜里放搅屎棍的事就生气。”
冯原看一眼没有反对的元和帝,对霍纯笑道:“那人长什么样?叫什么?”
霍纯没心没肺地说道:“他叫庄大柱,还有一个叫歪嘴,一般盯梢的事儿都是庄大柱和歪嘴带人干。您到了那儿直接喊人就成。”
见他丝毫隐瞒的心思都没有,元和帝看着他的眼神愈发满意。
过了许久,冯原表情严肃的回来了。
他看一眼霍纯,走到元和帝身边低声耳语。
元和帝猛的转头,脸色难看:“当真?”
“应该做不得假,那叫庄大柱的汉子亲口所说……他曾在武安侯成亲时见过老奴,想来不敢说谎。”
元和帝看向用衣袖做遮掩偷偷打哈欠的霍纯,思忖片刻,吩咐道:“命戴昇带龙武军把人找到后全都带过来。”
冯原面色如常,恭敬领命。
…………
就在温清宁等人对霍纯所作所为一无所知之际,一行人刚一抵达沈锦行的墓地,便将守墓的一僧一道并他们身边的徒儿迅速拿下。
谢景俭望着沈锦行的墓碑,肃声吩咐:“动手!”
张三带着人动作迅速的把石墓围在中间,破坟挖棺。
在一声又一声敲碎石墓的声音中,沈檀悠悠转醒。
待看清那被砸开的坟茔,他心痛如绞,悲声道:“阿锦已经故去多年,当年之事我都不再追究,你为什么还不肯放过他!”
沈钧行垂眸看着失魂落魄的沈檀,脸色冰冷:“你可以不追究。但只要我还在,就一定会追查到底。”
谢景俭适时说道:“老侯爷既然醒了,正巧与本官一道听听这一僧一道的说辞。”
沈檀神情凄苦:“他们只是我请来为阿锦做法事之人,什么都不知道,何苦为难他们。”
“那就都杀了。”陈无讳不耐地打断。
不等那一僧一道开口,两个吓得魂飞魄散的徒儿急声说道:“不要杀我们,我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