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是我亡妻的坟茔出了些事,请人看过后重新掩埋罢了。”
沈檀话音未落,已径直拂袖朝外走去。
不等张三接带人上前阻拦,便看到一行人疾步而来。
为首的正是一身素色锦袍的陈无讳,其身后紧紧跟随着太监冯腾,再往后便是沈氏一众族老和族人。
眼见祖坟被弄得狼藉一片,辈分最大的叔祖险些一口气没上来,当场撅过去。
“为了那个贱妇,你还要闹到什么地步!”
沈檀躲开迎头打来的拐杖,皱眉不悦道:
“这是我家中之事,和族中没有关系。该给族中的,每年都没有断过……你们回去,其后我会派人将此处修整好。”
“你这是在威胁我们?”族老怒声质问。
沈檀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
“一门双侯是何等光宗耀祖之事,你却为了那个贱妇……”
族老说到一半,看到沈檀那冥顽不化的样子,手中的拐杖重重地落在地上。
“好,好,好……难怪大兄当年要留下那样的遗训,早知有今日,大兄当年要另立族长时,我等就不该劝着。
“罢了,今日过来,原还想劝着一些,你既如此,老夫也只能依先族长遗训行事。”
族老转头看向谢景俭和陈无讳:“望二位做个见证。”
他从袖袋中取出一封遗训,颤颤巍巍地打开,宣读道:
“吾,沈峰,自感时日无多,然心中仍有一事,割舍不下。吾儿沈檀性非端谨,恐吾去后,无人管束,故今特留此书,若吾儿沈檀祸乱门庭、恣意妄为,做出使家声蒙尘之事,可凭此书革出族籍、逐其出宗,不得再入沈氏之门!”
沈檀大惊失色:“族叔!父亲当年遗言是不得扶宋氏为正妻!你敢伪造遗训!”
族老叹息:“你父亲当年一共留了两道遗命,一个便是当着你的面请了族老们做见证,不得扶那贱妇为正妻,否则便废除你族长之位,第二个遗训便是此……”
“可宋氏仍为妾室!”沈檀一脸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族老厉声质问:
“既然是妾,为何族谱上是正妻的记法?为何你府中下仆皆唤其为老夫人?为何该传给嫡枝的家产尽数留给一个妾室!
“沈檀,你若觉得老夫造假,自可将这遗训拿去查验。
“你父生前常年驻守边疆,怜惜发妻不易,既无通房,更不纳妾,且子嗣也只有你一人!
“你父母离世前,最悔恨的事便是因为愧疚,对你溺爱甚深,将你纵得任性妄为。可即便如此,他二人也为你谋划至深。你父用一生功劳,死后哀荣换得圣人对你的照抚。
“圣人仁善英明,不仅特意为你寻得名门正妻,更对你百般包容,你却不思自省悔改,反而与那贱妇胡闹……咳咳……今日更是挖开亡妻坟茔,恣意妄为至此,怎能再做我沈氏一族的子孙。”
沈檀一把夺过那封遗训,看了一遍又一遍,双目赤红,恨声道:
“逐我出宗又如何,我仍是安陆侯。我倒要看看,没了我你们怎么在长安待下去!
“我不过就是想和我心爱的女人在一起,你们为什么就是不同意!”
族老看着一把年岁却还是沉迷情爱的沈檀,面色极为难看,把沈檀和宋书翠的名字以及宋书翠所生子嗣的名字从族谱上划去。
他看一眼沈钧行和沈铭行的名字,犹豫了一瞬,保留下来。
“待谢少卿理事结束,沈檀不得再踏入祖坟一步!”
谢景俭顺势接过话头,走到沈檀面前,肃声道:“今大理寺少卿谢景俭有几桩事要问你,其一,你可知沈锦行死因存疑?他极有可能不是死于马下风。”
沈檀没想到他问的居然是关于长子的事,下意识看向温清宁,反应过来,连忙把头转回来。
“当年大夫说我儿是行房之后过世,其余不知。”
谢景俭的视线在他脸上转了一圈,问出第二个问题:“本官和郡夫人、霍御史查案归来,抓了一波刺客,那波刺客会使用当年沈家军的十二人阵,现已尽数被抓获,此事可与你有关?”
沈檀额角青筋鼓起,否认道:
“我昨日来此,一直在按照先生的要求做法事,一整夜都在此地,什么刺杀根本不知道。而且沈家军早已解散,那些阵法说不定也早被别人学去。你如果要为那孽障出头,不必寻这些借口。”
谢景俭眯着眼看了他片刻,幽幽地叹口气:
“老侯爷,本官其实不爱对人用刑,因为能抗住的人至今还没出现。左右都要认罪,何必再吃苦头?当然,你如今还是安陆侯,没有圣命,本官不会对你如何。不过那些刺客……”
点到为止的话,留给沈檀无限遐想。
“第三个问题,为何掘坟挖棺?为何会有一具无名骸骨在此?”
沈檀不发一言,拒绝回答。
谢景俭“啧啧”两声,瞥一眼老老实实装受害人的温清宁和沈钧行,提手指向那江湖术士:“动手。”
张三接手指直接按上术士耳尖上一寸处,术士感觉自己的头骨仿佛被撬开了一道缝,那种仿佛要把脑子深处撕裂一般的疼痛让他惨叫不绝。
“啊——别按了,我说我说!他要把亡妻的尸骨取出来,另换一具病死的尸骨进去!他一共给了我一块金饼,让我找尸骨做法事。
“躺在地上的那具尸骨是我从乱葬岗挖的……就这些,真的,早知道这活能惹出来这么大事,我什么也不会接的。”
谢景俭又问:“为何要替换尸骨?”
术士老实回道:“这我真不知道,不过也不难猜,能这么干,指定是他娘子的死有些问题,他做贼心虚,怕事发所以换尸骨,要不然也不会让我写镇魂的符文!”
“沈——檀——”陈无讳恶狠狠地瞪向沈檀。
沈钧行死死攥紧拳头,整个人气得发抖,看向沈檀的目光杀意尽显。
他猜到那些符文有问题,可还是低估了沈檀的狠毒。
温清宁连忙抱住他的手臂,却也被沈檀之举气得心底发颤。
然而因为那伦理纲常,他们不能在这儿对沈檀动手。
冯腾怕陈无讳激动之下上去打人,连忙拦着他道:“殿下,您可不能冲动,待事情明了,圣人会做主的。”
谢景俭缓步迫近沈檀,声音沉静:“到了此时,老侯爷还是不愿意认罪吗?”
他略一停顿:“也罢……定罪原就不需你的供词。掘坟盗骨是事实,欲要替换尸骨也是事实,人证物证俱在,便是你不开口,这一罪名你也逃脱不掉。”
温清宁突然开口说道:“谢少卿,这一桩事了,可否容我为婆母捡骨重新收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