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一行人转过一道回廊,眼前豁然开朗,是一片种满了桃树的院子,只是此刻并非花季。
院子中央设了一个小小的讲经台,平日里应是道士讲经的地方。
突然,一个娇小的身影从一棵桃树后探出头来,怯生生的望着他们。
那是个约莫十一二岁的小道姑,梳着双丫髻,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色道袍,脸蛋圆圆的,眼睛却很大。
她看见林枢,先是一愣,随即小嘴一扁,大眼睛里迅速蒙上了一层水汽,泫然欲泣。
“大哥哥……”小道姑声音带着浓浓的委屈,“你不是说会回来看清凉的吗?”
林枢心头一跳,这不是抱朴道院的小清凉么。
他前些日子答应帮她翻译真经,后来事情一多,还真把这茬给忘了。
“呃,小清凉,”林枢挠了挠头,有些尴尬,“大哥哥最近公务繁忙,一时给忘了,我的错,我的错。”
姜圭和耶律莺儿也停下脚步,好奇的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道姑。
小清凉吸了吸鼻子,眼泪还是在眼眶里打转:“大哥哥是骗子。”
“哪能呢!”林枢连忙从怀里掏出一本薄薄的册子,递了过去,“你看,这是什么?答应你的事情,我可没忘,真经已经翻译出来了。”
小清凉本来还扁着嘴,一听这话,又看见林枢手里的册子,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她一把抢过册子,也顾不上擦眼泪,急急忙忙翻开来看。
册子上的字迹清晰工整,她只看了几行,小脸上的委屈便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惊喜与雀跃。
“呀!真的!大哥哥你真的翻译出来了!”小清凉抬起头,破涕为笑,脸颊上还挂着泪珠,笑容却比阳光还要灿烂几分。
“多谢大哥哥!”她抱着册子,对着林枢深深鞠了一躬。
“对了大哥哥,讲经太那边有一场诗会,你要不要参加?”
小清凉这话一出,柳顺娘眼波流转,落在林枢身上,那意思不言而喻。
“哦?诗会?”她轻启朱唇,声音带着一丝惊讶,“这倒是个雅事。驸马素有才名,何不去一展风采,也让我等开开眼界?”
林枢心里暗道,我哪有什么才名,脑子里的存货不多了,得省着点用。
不过,眼角余光瞥见耶律莺儿那双水汪汪的眸子,此刻正闪烁着期待的光芒,仿佛夜空中最亮的星。
这位辽国小公主,是明明白白的将“崇拜有才华之人”写在脸上的。
旁边,姜圭也是一脸兴奋,使劲儿点着小脑袋:“对呀对呀!姐夫,你去嘛!你的诗一定写得最好!”
小丫头对他的信任,简直是盲目的。
林枢摸了摸鼻子,有些骑虎难下。
“也好,”林枢故作沉吟片刻,方才应下,“既然姨母和公主们有此雅兴,林枢便献丑了。”
小清凉见他答应,欢呼一声,蹦蹦跳跳的在前头引路:“这边走,诗会就在讲经台那边,可热闹了!”
几人穿过桃林,来到讲经台附近。
果然,这里比庙会其他地方更多了几分文人气息。
青石铺就的广场上,三三两两聚集了不少儒生雅士,有的手持折扇,摇头晃脑,有的则聚在一起,低声品评着什么。
讲经台已经被临时改成了诗台,上面设了香案,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应是此次诗会的主持,正高声宣布着诗题——“游春”。
“游春?”林枢听了,心中一定。
这题目可大可小,可实可虚,倒也算应景。
此刻,台上已经有几位书生模样的人在挥毫泼墨了。
姜圭踮着脚尖,好奇地张望:“姐夫,你要上去写吗?”
耶律莺儿也轻轻拉了拉林枢的衣袖,小声道:“林公子,莺儿想看你作诗。”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恳求,让人不忍拒绝。
柳顺娘含笑不语,只是那双凤眼,却始终带着探究的意味,在他身上打转。
林枢干咳一声,对小清凉道:“小清凉,可能借纸笔一用?”
小清凉连连点头,一溜烟跑到台边,不知跟谁说了几句,很快便有道童送来了笔墨纸砚,在旁边一张空置的石桌上铺开。
“姐夫,你要写什么呀?”姜圭凑过小脑袋,满眼都是好奇。
林枢微微一笑,拿起狼毫笔,饱蘸浓墨。
他并未急着落笔,而是凝神片刻,目光扫过周遭熙攘的人群,远处的殿宇楼阁,以及身旁几位姿容各异的女子。
春日庙会,游人如织,生机勃勃。
虽无万紫千红,但那份独有的热闹与期盼,亦是动人。
他心念微动,已有了腹稿。
手腕轻转,笔尖在宣纸上游走,一行行俊逸潇洒的字迹便跃然纸上。
耶律莺儿和姜圭都屏住了呼吸,一眨不眨的盯着。
柳顺娘也款步走了过来,饶有兴致的看着。
只见林枢笔走龙蛇,片刻之间,一首七言绝句便已写就:
“胜日寻芳泗水滨,
无边光景一时新。
等闲识得东风面,
万紫千红总是春。”
写罢,林枢搁下笔,轻轻吹了吹墨迹。
这首诗,乃是前世大儒的名作,用在此处,形容这庙会初春的景象,虽非繁花似锦,却也道尽了春日带来的那份欣欣向荣的感受,意境开阔,又朗朗上口。
“好诗!好诗啊!”
最先叫好的,竟不是姜圭,而是一位恰好路过,伸头来看的白面书生。
他原本只是随意一瞥,待看清诗句,不由得双目放光,击节赞叹。
这一声喝彩,立时引来了更多人的注意。
耶律莺儿细细品读着诗句,眸中异彩连连。
“胜日寻芳泗水滨,无边光景一时新……”
她轻声念着,只觉得每一句都充满了画面感,仿佛自己也置身于那春光明媚的泗水之滨,感受着那焕然一新的天地。
“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最后两句,更是大气磅礴,将春天的神韵描绘得淋漓尽致。
她看向林枢的眼神,除了原先的几分好奇与亲近,此刻又多了几分由衷的钦佩。
姜圭虽然对诗词的鉴赏能力不如耶律莺儿,但她也能感受到诗中的那份喜悦与明快。
“姐夫,你好强啊!”她由衷的赞道,小脸上满是与有荣焉的骄傲。
小清凉也是使劲鼓掌:“大哥哥好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