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王上,”王翦策马靠近车窗,“咸阳太后遣使来迎,言关中蝗灾已控,昌平逆党尽诛,武关大捷,墨门归心。此乃太后亲笔奏疏。”呈上一卷密封的帛书。
嬴政接过,并未立即打开,指尖拂过帛书边缘细密的针脚——那是李薇特有的缝边习惯。他望向咸阳的目光深处,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暖流,随即又被更深的思虑覆盖。阿母信中虽报平安,然“蝗灾已控”四字背后,是金楠脂的微光与无数个焦灼的日夜;“昌平伏诛”意味着朝堂的雷霆清洗;“武关大捷”染着腾与屠睢的血火;“墨门归心”……更是阿母以智慧和胸怀,为他化解了一场潜在的技术与信仰危机。
“传令全军,加速前行。”嬴政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势,“寡人要亲眼看看,这‘守’住的咸阳,是何等气象!”
---
咸阳城外三十里,渭水亭。
李薇率文武百官,在此恭迎王驾。她一身庄重的玄色深衣,发髻高绾,只簪一支简单的玉笄,肃立亭前。身后,蒙恬、内史腾、禽滑厘、相里勤、屈将子等人肃穆而立,更远处,是自发前来迎候王师的咸阳百姓,黑压压望不到边。
地平线上,赤黑色的洪流终于出现。玄鸟王旗迎风招展,嬴政的六驾王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沉重的车轮碾过官道,如同滚动的惊雷,越来越近。
当王车在亭前停稳,嬴政的身影出现在车辕上时,山呼海啸般的“王上万年!大秦万年!”响彻云霄,震得渭水波涛都为之荡漾!
嬴政的目光,第一时间锁定了亭前那道玄色的身影。数月不见,阿母似乎清减了些,但脊背挺直,眼神沉静,自有一股经风历雨后的从容气度。他踏着内侍放下的金阶,一步步走下王车。
“臣等(儿臣),恭迎王上凯旋!”李薇与百官齐齐躬身行礼。
“众卿平身。”嬴政的声音通过特制的铁皮喇叭(天工院新制)清晰传开,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寡人远征,赖太后坐镇中枢,运筹帷幄,保关中无虞,破楚军于武关,诛叛逆于朝堂,安墨门于工坊,实乃社稷之幸!此功,当铭于太庙,垂于青史!”
他亲自上前,虚扶李薇起身。四目相对的瞬间,无需言语,一切尽在不言中。嬴政看到了李薇眼中的欣慰与如释重负,李薇则看到了嬴政眼底深藏的赞许与那抹不易察觉的、属于“政儿”的依赖。
“母后辛苦了。”嬴政的声音很低,只有李薇能听见。
“回来就好。”李薇微笑,眼中水光一闪即逝。
嬴政转向百官和百姓,声音再次恢弘:“今赵国已亡,收其膏腴之地!楚齐跳梁,挫其凶锋于武关!然大秦东出,天下一统,乃天命所归!寡人归来,非为休憩,乃为砺剑!凡我大秦锐士,当秣马厉兵!凡我大秦子民,当勤耕力织!待粮秣丰足,甲兵锋锐之日——”他猛地拔出腰间太阿剑,剑指东方,声震寰宇:“便是寡人提百万之师,东出函谷,扫平六合,混一宇内之时!”
“风!大风!大风!”
“王上万年!大秦万年!”
狂热的呼喊如同海啸,席卷天地!
在震天的声浪中,嬴政与李薇并肩登上王车。车驾启动,缓缓驶向那座沐浴在夕阳金辉中的巍峨帝都。
车内。
嬴政展开李薇那封奏疏,细细阅读。字里行间,是金楠脂的苦涩,是黄花蒿的辛烈,是连弩破空的尖啸,是流火焚江的烈焰,是止戈堂的争辩,是墨门归心的誓言……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务实的记录和冷静的分析。
“阿母,”嬴政放下帛书,看向李薇,“墨门归心,其技可用,其心……可恃否?”
李薇迎上他的目光,坦然道:“相里勤守誓如铁,禽滑厘、屈将子锐意进取。墨守之道,已在‘利万民’的誓言下重生。只要大秦不负苍生,墨门之力,便是大秦最坚实的基石。然……”她顿了顿,“‘破阵子’之威,已现于世。徐福虽亡,其术必有流传。未来之路,恐非金戈铁马所能尽概。”
嬴政沉默片刻,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车窗边缘,目光投向车外飞速掠过的、正在田间辛勤劳作的农人身影,以及远处渭水塬上那架在暮色中缓缓转动、引水灌田的巨大水轮剪影。
“金戈铁马,扫平六合,乃寡人之责。”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穿透未来的力量,“而农桑丰穰,百工兴盛,万民安泰……乃国祚之基。阿母,”他转头,深邃的眼中映着李薇的身影,“这基石,还需你与墨门,为寡人,为大秦,牢牢守住。”
车驾驶入咸阳巍峨的城门,将震天的欢呼留在身后。宫阙的阴影与天边的晚霞交织,如同一个时代的落幕与另一个更辉煌时代的序章。而墨守的未来,正如那渭水汤汤,在守护与创新中,奔涌向前,汇入那不可阻挡的统一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