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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戳破心思的尖锐和愤怒,在这死寂的寝殿中显得格外刺耳!

“父皇!您说儿臣等不及?!”

他猛地向前一步,几乎要贴上龙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个曾经令他敬畏、如今却脆弱不堪的父亲,压抑的咆哮冲口而出:

“是!儿臣是等不及了!儿臣等得太久!等得太煎熬了!”

“您以为儿臣不知道吗?!”

霍修杰眼中燃烧着怨毒和恐惧交织的火焰,

“您对儿臣……从来就不是真正的满意!您看儿臣的眼神,永远带着审视、带着衡量、带着……失望!您之所以没有废了儿臣,不过是因为——您没有更好的选择!”

他猛地指向殿外,仿佛那里有他无尽的恐惧来源:

“老三死了,老二不问朝政!”

“老二?!”他嗤笑一声,满是鄙夷,“那个废物!整天就知道吟风弄月,游山玩水!朝堂之事?他懂个屁!他恨不得离这金銮殿越远越好!儿臣甚至不用费心对付他!他根本构不成任何威胁!”

霍修杰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得急促而充满恐惧,脸上那扭曲的表情几乎要裂开:

“可是——!可是父皇!您为什么还不肯安安心心地走?!为什么还要让那两个小孽种出生?!”

他双目赤红,如同被逼到绝境的困兽,指着内殿方向隐约传来的婴儿微弱啼哭声,声音因极度的恐慌而颤抖:

“她们!那两个新出生的皇子!他们才多大?!他们懂什么?!可他们活着!他们流着您的血!他们就是最大的变数!最大的威胁!”

“只要您多活一天!只要您还有一口气在!那些心怀叵测的老臣!那些还在观望的墙头草!甚至……甚至您自己!”

霍修杰死死盯着父亲浑浊的眼睛,像是要从中榨取出最后一丝恐惧,

“您会不会……会不会哪天突然觉得……他们比儿臣更好?!会不会……会不会留下遗诏……废了儿臣……改立幼主?!让儿臣……让儿臣到头来……为他人做嫁衣裳?!”

“儿臣赌不起!父皇!儿臣一天都等不下去了!”

霍修杰嘶吼着,最后一丝伪装彻底撕碎,只剩下赤裸裸的、被权力欲望和恐惧吞噬的狰狞!

“您现在让位!写下传位诏书!安安稳稳地做个太上皇!儿臣……儿臣还能保您晚年……‘清净’!否则……”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的威胁和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比任何言语都更冰冷刺骨!

龙床上的霍廷哲,听着儿子这字字泣血的控诉和疯狂的野心宣言,浑浊的眼中,那最后一丝微弱的、属于父亲的痛楚光芒,彻底熄灭了。

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绝望和……一片死灰般的冰冷。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蜡黄的脸因缺氧而泛起病态的潮红,枯瘦的手指死死抓住身下的锦被,仿佛要抓住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抓不住。

原来……如此……

原来他汲汲营营一生,防备兄弟,压制亲子,稳固的江山……最终,竟要葬送在自己一手培养、却又从未真正信任过的……继承人手中……

嗬嗬……嗬嗬……

自己明明身体很好,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变成了这样,也有他的手笔吧!他此时才恍然大悟!他是被下药了!

霍廷哲听着儿子那字字诛心、充满怨毒与恐惧的嘶吼,那枯竭的思绪如同被一道惨白的闪电骤然劈开!

是了!

是了!!

他并非沉疴宿疾!他正值壮年,弓马娴熟,勤于朝政,身体向来强健!

何以在这短短数月之间,性情骤变,暴戾无常,继而精力如泄闸洪水般飞速流逝,迅速衰败至此等油尽灯枯之境?!

所有御医、圣手,皆言脉象诡谲,查无病灶,只道是“心疾”、“耗神过度”……

原来……

原来如此!!!

霍廷哲浑浊的瞳孔猛地收缩至针尖大小,一股冰冷的、带着死亡腥气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枯瘦如柴的手指颤抖着指向床前那面目狰狞的儿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嘶哑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碎裂的肺腑中挤出,带着滔天的恨意与彻骨的悲凉:

“你……是你……!朕……朕的……身体……是……是你的……手笔……!”

太子脸上的疯狂与狰狞,在父亲这拼尽全力的指控下,竟奇异地凝固了一瞬。

随即,他唇角那抹冰冷扭曲的弧度,缓缓咧开成一个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那笑容里,没有半分被揭穿的慌乱,反而充满了某种扭曲的、病态的……得意与炫耀!

“呵呵……嗬嗬嗬……”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

“父皇……您终于……想明白了?”

霍修杰俯下身,凑近霍廷哲那张因极度愤怒和恐惧而扭曲的脸,声音压得极低,却如同毒蛇吐信:

“没错……是儿臣……是儿臣送您的这份……‘大礼’!”

他直起身,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光芒,仿佛在欣赏自己最得意的杰作:

“您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天下名医都束手无策?为什么查不出病因?因为……”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享受着父亲眼中那濒死的绝望,

“儿臣给您下的……根本就不是‘毒’啊!”

“是‘蛊’!”

这两个字,他说得轻描淡写,却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霍廷枭早已脆弱不堪的心脏上!

“一种……来自南疆大山深处、最隐秘部族的……‘蚀心蛊’!”

霍修杰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如数家珍般的“热情”,

“这些小东西……可精妙得很呢!它们不伤脏腑,不损筋骨,寻常银针、汤药,根本探不出也杀不死它们!”

他踱了两步,仿佛在向一个将死之人展示世间最奇妙的造物:

“它们啊……最喜欢钻入人的心脉附近……每当您心绪激动,怒火升腾之时……它们便会兴奋起来!

释放出一点点……小小的‘东西’……让您的怒气如同浇了滚油,一点就着,越烧越旺!暴戾、嗜杀、猜忌……那些您自己也控制不了的‘性情大变’……都是这些小可爱的功劳!”

霍廷煜脸上的笑容愈发诡异:“可是……兴奋过后呢?这些小可爱也需要休息的……它们一‘休息’,您就会觉得……无尽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将您淹没……精神萎靡,气力全无……仿佛被抽干了骨髓!”

他猛地转身,再次逼近霍廷哲,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快意:

“一次次的暴怒!一次次的萎靡!您的身体,您的心神,就在这冰与火、天堂与地狱的极致拉扯中……父皇!您猜会怎么样?”

“油尽灯枯!”

他自己给出了答案,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残忍的兴奋!

“就像一根被反复绷紧又松开的弦……终有一日……‘啪’!彻底断了!精气神散尽……查不出病因?当然查不出!因为……您是被自己活活‘耗’死的啊!哈哈哈哈……”

霍修杰那疯狂而得意的大笑,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霍廷哲的耳膜,刺穿他最后的神智!

蚀心蛊!

性情大变!

暴戾嗜杀!

无尽疲惫!

油尽灯枯!

活活耗死!

原来……他这数月来的疯狂、痛苦、挣扎、衰败……他亲手毁掉的朝堂、枉死的臣民、崩塌的江山……

竟都源于眼前这个他一手养大的儿子!源于这阴诡歹毒、杀人无形的蛊虫!

嗬……嗬……

霍廷哲喉咙里发出最后几声破碎的、不成调的嗬嗬声,那深陷的眼窝中,浑浊的眼球死死瞪着霍修杰那张疯狂扭曲的脸,仿佛要将这张脸刻进地狱的业火里!

无边的恨意、滔天的悔悟、被至亲背叛的极致痛苦……

最终都化为一片死寂的、空洞的黑暗,彻底吞噬了他最后的光明。

一代帝王,未曾死于沙场,未曾殁于政争,却最终……倒在了亲生儿子精心编织的、以蛊为刃的弑父罗网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