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凌霄的断剑插在地缝中,剑身通体焦黑,边缘已有裂痕蔓延。他双膝陷进石层,血从手腕不断滴落,顺着剑柄流入地面符文。那符文每吸一滴血,便微微亮起一次,像是回应某种沉睡已久的约定。
头顶的光刃缓缓下压,空气凝滞得如同铁水灌入肺腑。每一次呼吸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感,仿佛喉管被砂纸磨过。沈清璃跪坐在他左侧,十指颤抖着维持金丝针连成的灵络,指尖已布满细小裂口,渗出的血珠沿着银线滑向两端。她咬破舌尖,用疼痛逼自己清醒,低声念出几个音节,掌心玉髓片泛起微弱温润之光,将一丝灵流反向注入同伴经脉。
故人半边身子埋在碎石里,右臂脱臼垂落,左掌却死死按住地面。长锏斜插岩中,剑穗早已断裂,只剩残布在扭曲气流中飘荡。他抬头望了一眼正在逼近的光刃,声音沙哑:“三息……还差两息。”
话音未落,整座阵法猛然一震。空间再度扭曲,原本笔直的通道开始弯曲折叠,四壁如活物般蠕动,脚下石板倾斜成陡坡。符文闪烁频率加快,几乎连成一片刺目强光,照得三人瞳孔收缩。
“稳住!”沈清璃猛地掐掌,以血为引,在空中划出一道短促符纹。那符纹未成形便崩解,但她借此瞬间唤醒神识——幻象来了。
叶凌霄眼前骤然浮现山门崩塌的那一幕。火光照亮残垣,师傅倒在他面前,胸口插着半截断矛,嘴唇开合,无声说出四个字:你为何还活着?
他喉咙一紧,手指本能地收紧,几乎要松开断剑。可就在那一刻,腕上伤口又是一阵灼痛,鲜血滴落在符文上,激起一圈涟漪般的共鸣。那幻影晃了晃,竟退后半寸。
沈清璃也在对抗自己的梦魇。药谷深处,一个少女跪在废墟前,回头看着她,满脸是泪:“师姐,你说会救我们的……为什么只有你出来了?”她的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想要去拉那人,却被体内灵流猛然一冲,疼得蜷缩起来。她立刻意识到不对——这不是记忆,是阵法在挖心。
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力气将玉髓片按向心口,借其温润反推寒意。同时十指疾弹,将最后一缕灵力注入金丝针,沿着银线送出一段节奏清晰的震颤,如同心跳。
咚、咚、咚。
三声之后,叶凌霄睁开了眼。
他也听见了。
故人虽未言语,但左手猛地一顿,掌心血纹炸开,一股滚烫气息顺地而走,撞入另外两人脚底。三人灵络在这刹那重新接通,彼此的气息再次交织。
“不是真的。”叶凌霄低语,声音干涩,“都是假的。”
“那就别看。”故人喘着粗气,“闭眼,靠这里。”他点了点胸口,“谁先信了,谁就死。”
上方光刃突然加速下落,距离头顶已不足三丈。压迫感剧增,叶凌霄感觉肋骨发出不堪重负的闷响,嘴角溢出血丝。他没有抬手擦拭,反而将断剑横置胸前,剑脊朝上,用仅剩的力气引导体内残余灵流。
“把血给我。”他说。
沈清璃立刻割开掌心,鲜血顺着金丝针流入剑身。故人也咬破手指,将血抹在长锏末端,再以残存之力将其插入阵基节点。两股血灵气顺着地面符文交汇于断剑中央,竟形成一个缓慢旋转的灵涡。
第一道光刃落下时,偏移了半尺,擦着三人肩头砸入地面,炸出深坑。余波掀翻碎石,却未能将他们击倒。
“有用!”沈清璃急促道,“继续!”
叶凌霄咬牙,额头青筋暴起。他知道这办法代价极大——每放一次血,经脉就如被刀刮一遍,而且灵涡维持极短,最多撑过一轮攻击。但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一次次撑过去。
第二道光刃凝聚成型,比先前更粗更亮。
三人同时划臂放血。鲜血尚未落地,已被阵中灵流牵引,在空中交织成网。断剑剧烈震颤,焦黑表面裂开更多缝隙,隐隐有红光透出。
灵涡再度生成。
光刃落下,撞击在旋转气流上,轨迹再次偏转,砸向侧壁。轰鸣声中,整片区域晃动不止,几块巨石从穹顶坠落,又被余波掀飞。
“再来!”故人吼了一声,声音已经嘶哑。
可这一次,他们的动作慢了半拍。体力耗尽,伤口太多,血液流出的速度都在变缓。第三道光刃已然成形,悬于正上方,光芒刺目。
叶凌霄抬头望着那即将落下的死亡之影,忽然笑了下。他松开右手,任由断剑独自立在身前,左手缓缓抚过剑身上的裂痕,像是在抚摸一位老友。
“这么多年……一起扛过的风雨,不止今天这一场。”
他抬起左手,对准心口位置,作势欲刺。
沈清璃察觉到他的意图,猛地伸手想拦:“不要——!”
可他已经将手掌扎进胸膛前方的灵涡之中。鲜血喷涌而出,顺着剑脉直灌而下。整个阵法仿佛受到强烈刺激,所有符文同时爆亮,地面剧烈震颤,那道最后的光刃竟在半空停滞了一瞬。
灵涡扩大,旋转速度陡增,竟将四周紊乱灵流尽数吸纳。断剑发出一声低沉嗡鸣,像是回应主人的决意。
三人背靠背跪立于阵心,身形枯瘦,气息微弱。叶凌霄的手仍插在灵涡中,血不断流出,脸色惨白如纸。沈清璃靠着他的肩膀,指尖最后一根金丝针还在微微颤动。故人低头盯着地面,左手五指深深抠进岩石,不肯倒下。
光刃依旧悬在头顶,迟迟未落。
阵法的节奏变了。
原本冰冷无情的波动中,多出一丝迟疑,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被唤醒。那些符文不再只是吞噬鲜血,而是开始回传某种讯息——微弱、古老、带着久远之前的温度。
叶凌霄缓缓抬头,望着那道停滞的光刃,轻声道:
“你说我活着没意义……可我还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