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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的日子像是被开了八倍速,日子总是过的飞快。

又是物理课,江见夏前一天晚上做题做到很晚,死磕了一道压轴题,到最后做出来了的那种成就感很难用语言形容。

所以难免,她物理课又一次对不起了米老头。

消毒水的气味依旧固执地攀附在空气里,但这一次,似乎被某种更温暖、更具体的气息稀释了——那是隔夜发酵面团散发出的、微酸而丰盈的麦芽香气,混合着烤盘上残留的焦糖甜香,像一层柔软的保护膜。

江见夏睁开眼,无需环顾,身体的记忆已精准复刻了前几次的路径。

她赤脚踩过冰凉的地砖,走向客厅中央的餐桌,指尖带着某种近乎虔诚的平静,掀开了笔记本电脑的屏幕。

幽蓝的光刺破昏暗,映亮她略显苍白的脸。

《给十七岁的我》的文档图标安静地躺在屏幕中央,像一个沉默的、来自时间长河彼端的漂流瓶。

她点开。

【粼粼:】

【又见面了。

南城的梧桐叶子开始泛黄了,风里也有了点凉意,面包店门口那条香樟树的小巷,落叶铺了一层又一层,踩上去沙沙响。

时间过得真快,好像昨天还在为揉面团的筋度发愁,今天麦阿姨已经能放心让我独立操作下午茶时段的小蛋糕了。】

文字的开篇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平缓,像冬日午后晒透的棉被,蓬松而带着暖意。

【你上次提到的时间线猜想,我反复想了很久。

你说我们可能并不共享同一个过去。

起初是有些说不清的……失落?好像被宣告了某种彻底的孤独。

但后来,反而觉得庆幸。】

江见夏的心微微提了起来,指尖无意识地蜷缩。

【庆幸什么呢?】27岁的自己仿佛在自问自答,【庆幸在你那条奔涌向前的河流里,林予冬……他或许真的能避开那块冰冷的礁石,拥有本该属于他的、长长的未来。

庆幸那个十字路口的魔咒,也许真的能被改写。

你的猜测很有道理,变化或许真的能改变通往终点的路径,但是结果是好是坏已经不是我们所能预知的了。

粼粼,如果可能……请一定,一定让他活下去。】

屏幕的光在江见夏脸上明明灭灭,胸腔里涌起一股混杂着酸涩与希望的暖流。

原来未来的自己,在确认了平行时空的存在后,最大的祈愿并非自身的解脱,而是那个少年能在另一个版本的故事里平安顺遂。

【我这边,日子像老式挂钟的钟摆,不快不慢地走着。

面包店成了一个小小的锚点。

麦阿姨说我的手越来越稳了,能拉出漂亮的牛角包酥层,也能把卡仕达酱挤得均匀又好看。

看着那些面团在烤箱里膨胀、变色,散发出暖烘烘的香气,再被带着笑容的客人买走。】

【我打算在这里待满一年。】

笔锋在这里顿了顿,似乎在强调决心,【用这一年,好好想想,除了揉面团、烤面包,除了活着,我真正想做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过去十年像是被一股无形的洪流裹挟着往前冲,冲到岸边才发现手里空空如也,连自己是谁都模糊了。

现在,或许是个重新找回自己的机会?哪怕慢一点,笨一点。】

【对了,上次跟你提过的徐朗学长。】

文字的情绪似乎微妙地转了个弯,带着一丝回忆的涟漪,【他前两天临时被公司调回去了,走得很匆忙。

临走前,他来店里道别。】

江见夏几乎能想象那个画面:午后暖阳斜照进小小的“老麦记”,玻璃门上的铃铛清脆一响,穿着合身衬衫、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的徐朗推门而入,身上还带着点外面秋风的凉意。

他可能点了一杯自己常喝的卡布奇诺,坐在靠窗那个他们聊过天的位置。

【我们聊了会儿天,说了些无关紧要的闲话,关于天气,关于他调回去后的新项目。

气氛很平常,直到他放下咖啡杯,指尖无意识地在杯沿划着圈,沉默了几秒,才抬起眼,用一种很平静,但又带着点……尘埃落定般的释然语气说:‘江见夏,有件事,一直没机会说。’】

【他说,其实高三的时候,他偷偷喜欢过我一段时间。】

屏幕前的江见夏微微睁大了眼睛,这个信息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小石子,在她的心湖里漾开一圈意外的涟漪。

原来同样的事也发生在这个时空。

【他说,那时候的我,总是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像图书馆角落一本落了灰的书,但偶尔在走廊上擦肩而过,或者看到我低头解题时特别专注的侧脸,又觉得那书页里藏着些让人想探究的东西。

只是那时候,他满脑子都是学习,总觉得有些话,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再说也不迟。

觉得来日方长。】

【‘结果呢?’他自嘲地笑了笑,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有点悠远:‘结果就是,高考结束,各奔东西。再后来……就听说林予冬的事了。很多话,就这么错过了说出口的时机,好像也没了说的必要。’】

【他说这次回来,在面包店再见到我,第一眼觉得我好像一点都没变,还是安安静静的。

但接触了几次,聊过几次天之后,他明白了,‘时间这东西,真是一刻不停地往前走啊。’他忽然问我,有没有听过‘忒修斯之船’的故事?】

江见夏的指尖在触控板上轻轻划过,仿佛能触摸到文字里那个古老悖论的重量。

【他说,一艘船,如果它的木头被一块块替换掉,直到所有的部件都不是原来的了,那它还是原来那艘船吗?

他说,科学上讲,人体细胞每七年左右就会全部更新一次。

算起来,从高三到现在,十年了。】

文字在这里停顿了一下,【‘理论上,构成你我的每一个细胞,都早已不是当年南城中学里的那些了。现在的江见夏,和十七岁的江见夏,严格来说,已经不是同一个人了。’】

【他说这话时,语气很平和,甚至带着点哲学探讨的意味。

‘所以,江见夏,’,他眼神很复杂,像隔着毛玻璃看一幅褪色的旧画,‘我有时候也分不清,我念念不忘的,究竟是当年那个安静的高中女生江见夏,还是……那个在记忆里被反复描摹、定格在十七岁时光里的影子?’】

【他说,或许那时候,就算他鼓起勇气表白了,结果也未必会不同。

青春期的悸动,很多时候就像阳光下漂亮的肥皂泡,看着绚烂,一戳就破。

‘说到底,我们可能……本就不是同路人。’他最后这样总结,语气是彻底的释然,像终于解开了一道困扰多年的数学题,答案虽然不尽如人意,但逻辑清晰,无可辩驳。】

【我笑了笑,没回答。】27岁的江见夏在文档里这样写道,【能说什么呢?说‘谢谢你的喜欢’?还是说‘都过去了’?似乎都显得苍白。

他的剖析冷静得像手术刀,精准地切开了那段从未真正开始的朦胧情愫,也切开了时间赋予它的所有虚幻光环。

那不是遗憾,更像是一种迟来的、对自我和过往的和解。】

【他只是又坐了一会儿,喝完那杯微凉的咖啡,然后起身告别。

推开门时,玻璃门上的铃铛又清脆地响了一声,他回头挥了挥手,身影很快消失在香樟树落叶纷飞的巷口。

这一次离开,大概不会再回来了。】

文档在这里安静了几秒,光标在句号后面固执地闪烁着。

江见夏仿佛能看见那个穿着驼色风衣的背影融入深秋的街景,带着一种斩断过往的决绝和轻松。

【好了,粼粼,这次就写到这里吧。

面包房的烤箱该预热了,下午茶时段的小曲奇和司康还没整形。

窗外的天有点阴,但厨房里的灯总是暖黄的。

希望你那边,阳光正好。】

【保重。】

文档结束。

书房里只剩下空调低沉的送风声,和窗外城市模糊的车流声。

那股消毒水的气味似乎彻底被文档里描述的、来自面包房的麦芽暖香驱散了。

江见夏怔怔地坐在电脑前,胸口像是被什么温暖而微涩的东西填满了。

未来的自己,在那个没有林予冬、也没有波澜壮阔青春的世界里,正笨拙而坚定地为自己搭建一个避风港。

徐朗的告别更像是一面镜子,照见了时间残酷的流逝和成长的必然——那些未说出口的心事,终将在细胞的更迭和人生的岔路中被解构、被释然。

一种强烈的倾诉欲涌了上来。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悬在键盘上方,带着点十七岁少女特有的羞涩和甜蜜,郑重地在文档末尾空行处敲下新的字句:

【给十年后的我:】

【看到你的信了。

面包店的生活听起来很踏实,替你开心。

时间确实跑得飞快。】

她停顿了一下,脸颊微微发烫,像在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又像是在向另一个孤独的自己传递一份温暖的战报:

【那个……粼粼,告诉你一件事哦。】

【我和林予冬,在一起了。】

没有过多的描述,没有渲染的甜蜜,只有这简单而郑重的七个字,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带着十七岁最纯粹的勇气和期许,沉向十年后那个未知的彼岸。

她只是告诉那个在平行世界里独自跋涉的自己:你看,在另一条路上,故事或许会有不同的结局。

她点击了保存。

然后,像耗尽了所有力气,也像是被这具二十七岁躯壳里深沉的疲惫感捕获,她轻轻合上笔记本电脑的屏幕,幽蓝的光瞬间熄灭,房间陷入更深的、被城市霓虹微微晕染的昏暗。

身体陷进那张铺着灰色织物的大床里,柔软却带着挥之不去的未来凉意。

意识沉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她似乎闻到了香樟落叶的微涩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