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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像稀释的墨,把影视基地的临时摄影棚浸成灰蓝色时,张哲鸣才刚拽下那身古装外袍。

粗麻布料子沾着一天的汗味,领口磨得后颈起了层红印,痒得他忍不住挠了挠 ——

指尖触到的皮肤发糙,像他此刻卡壳的处境。

手里攥着的剧本只有三页,纸页边缘被汗浸得发皱,他飞快扫了一遍,自己这个 “男三号” 的台词加起来凑不满十句,翻来覆去都是 “是”“遵旨”“属下明白” 这类没魂的短句,连个表情提示都少得可怜。

助理把矿泉水瓶往他手里一塞,眼神没往他身上落,语气散得像风:

“张哥,公司那边来消息,拍完这个先回,后面暂时没别的活儿了。”

张哲鸣捏着瓶身,塑料壳子被攥得发响,指节泛出青白。

前公司神泰倒台时,他像抓救命稻草似的托关系进了这家经纪公司,原以为能凭着《歌手 24》攒下的那点名气接些好资源,可半年过去,手里攥着的全是这种没曝光、没分量的边角角色。

他深吸口气,喉结滚了滚,猛地把水瓶往地上一摔 ——“砰” 的一声,水溅在水泥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像他没忍住的火气。

“我去公司一趟。”

公司会议室的空调开得太足,冷风裹着真皮沙发的皮革味往脸上吹,张哲鸣刚进门就打了个寒颤。

经纪人陈姐跷着腿坐在沙发里,钢笔在指缝间转得飞快,听完他要资源的话,眼皮都没抬一下,笔尖在会议桌上点了点:

“你说的那个文化综艺?早定给林浩了。他表舅是台里副主任,你争不过。”

“可那是我先对接的!”

张哲鸣往前跨了半步,声音忍不住拔高,指尖把剧本捏得发皱。

“我跑了三趟台里,策划案改了两版,连主持人的串词都帮着捋了!”

“争不过就是争不过。”

陈姐终于抬眼,眼尾的细纹里裹着不耐烦,摊手时手镯碰出轻响。

“公司资源就这么多,总不能全堆给你一个人。

晚上有个局,《快乐时代》的王制片在,你去陪酒 —— 要是能拿下个角色,也算没白忙活。”

张哲鸣攥紧拳头,指甲嵌进掌心,疼得他脑子清醒了些。

他知道 “陪酒” 是什么意思 ——

无非是端着笑脸看别人脸色,喝那些烧喉咙的酒,说些自己都觉得恶心的奉承话。

可他没得选,再没活儿,他就要被公司彻底塞进冷板凳,连这些边角角色都轮不上了。

晚上的包间里,劣质香烟的焦糊味裹着红烧鱼的油腻气往鼻子里钻,张哲鸣刚坐下,胃里就像被揉皱的纸,一阵发紧。

《快乐时代》的王制片挺着啤酒肚,把酒杯往他面前推,杯沿沾着酒渍:

“小张啊,想上我们节目也不是不行,先把这杯喝了。”

琥珀色的白酒在杯壁上挂着线,晃出刺目的光,像要把他的眼睛扎穿。

张哲鸣酒量本就差,白天拍了一天戏,后背的汗还没干透,累得连抬胳膊都费劲。

可他还是伸手端起酒杯,仰头灌了下去 ——

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往下滑,像吞了团火,烧得他喉结发紧,胃里立刻翻江倒海,酸水都涌到了嗓子眼。

“哎,这才对嘛!”

王制片的手拍在他肩膀上,力道重得像要把他按进椅子里,啤酒肚顶着桌沿,说话时带着酒气。

“我们节目里有个游戏 Npc 的角色,就几句台词,露个脸,你要是愿意,明天就能签合同。

不过话说回来,你这名气,能上我们节目也算给你机会了。

你也知道,我们《快乐时代》的 Npc 演员,粉丝数都得在 150 万以上,毕竟节目日活一直居高不下。

之前余小琪你认识吧?《歌手 24》跟你同期的,就是在我们这演了 Npc,后来才翻的身。”

张哲鸣握着酒杯的手在抖。

所谓的 “游戏 Npc”,不过是套着厚重的玩偶服,在综艺里被嘉宾追着跑的丑角,连正脸都未必能露全。

可他看着王制片那副居高临下的模样,又瞥见旁边公司同事递来的 “别得罪人” 的眼神,只能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谢谢王制片,以后还得多仰仗您。”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酒杯一杯接一杯地递到他面前。

王制片的玩笑越来越过火,一会儿让他唱《歌手 24》的老歌,一会儿又让他给邻座的投资商敬酒,他只能陪着笑,胃里的恶心感越来越强,头也昏沉得厉害。

直到饭局散场,他被助理半扶半架着走出饭店,晚风一吹,他猛地挣开助理的手,弯着腰吐在了路边的花坛里 ——

胆汁混着酒气,呛得他眼泪都流了出来。

回到出租屋,他连鞋都没脱,趿着帆布鞋跌跌撞撞地倒在沙发上。

沙发是去年从二手市场淘的,布套上沾着洗不掉的咖啡渍,一坐下去,弹簧就发出吱呀的呻吟,像在替他喘不过气。

手机屏幕亮着,他迷迷糊糊地点开红博,热搜词条像淬了冰的针,一下下扎进眼里 ——

# 白久 水龙吟 华夏 bGm# 后面跟着鲜红的 “爆” 字。

# 国家重宝 水龙吟 循环播放# 里飘着央视的蓝 V 标,还有 #Strong wind 乐队 水龙吟 现场 #

点进热搜,白久的名字像扎眼的光, everywhere 都是。

有人发他在《国家重宝》后台的照片,穿着简单的白 t,袖口卷到小臂,李艳导演正拍着他的肩膀,笑容看得清清楚楚,

有人剪了《水龙吟》的演奏视频,配文 “这才是用音乐讲中国故事”。

甚至连央视官博都转发了节目过后某记者的采访,文案里写着 “以旋律为笔,传承文化之美”。

张哲鸣盯着屏幕,眼睛慢慢发红。

他想起两年前在《歌手 24》的后台,那时他和白久的粉丝数咬得紧,差不过两万,他还跟助理嚼舌根,说白久 “没背景没资源,光靠嗓子撑死火半年”。

可现在呢?

白久拿了格莱美提名,上了央视的节目,写的《水龙吟》火遍全网。

而他自己,却要靠陪酒才能拿到一个玩偶服 Npc 的角色,连句完整的台词都没有。

“凭什么?”

他喃喃自语,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抬手把手机狠狠摔在沙发上。

酒精上头,委屈和嫉妒像潮水一样涌上来,把他整个儿淹没 ——

他不比白久差,论颜值,他上镜更显精致。

论唱功,他的转音比白久更稳,可为什么好运总落在白久头上?

为什么他只能在这些烂局里挣扎,眼睁睁看着别人一步步往上走?

手机屏幕还亮着,采访里的白久说话时眼神从容,嘴角带着淡淡的笑,仿佛从来没经历过他这样的窘迫。

张哲鸣看着那张脸,突然觉得刺眼,他猛地抓起桌上的空酒瓶,狠狠砸在地板上 ——

“砰” 的一声,青绿色的玻璃碴子溅得到处都是,剩在瓶底的几滴残酒在地上洇开深色的印子,像没擦干净的泪。

玻璃碎裂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像他此刻支离破碎的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