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氤氲的水汽,裹挟着露维娅常用的那种类似被阳光晒透的青草与淡淡野花混合的清新香气,率先从门缝里弥漫开来,悄然侵占着房间里的空气。

随后,门被轻轻推开,露维娅的身影出现在朦胧的水汽之后。她穿着一身柔软的白色浴袍,带子松松地系在腰间,勾勒出少女青涩而优美的曲线。

一头璀璨的金发湿漉漉地披散在肩头,发梢还在不断滴落着晶莹的水珠,啪嗒、啪嗒,落在光洁的深色木地板上,晕开一小圈一小圈深色的痕迹。她一边用一块厚实的毛巾擦拭着长发,一边走了进来,脸颊被热水蒸腾出健康的红晕,碧蓝的眼眸也仿佛蒙上了一层水雾,显得比平时柔和了许多。

“我洗完了。”她语气如常地通告,声音带着沐浴后的些许慵懒,目光随意地扫过房间。

巴尔正像个被罚坐的学生一样,僵硬地坐在窗边那块临时为他铺好的地铺上。他手里捧着一本从露维娅书架上随手抽出来的《龙破时你在何方》,意图用知识的海洋来麻痹自己紧绷的神经。

然而,他的眼神根本没能聚焦在任何一只色彩斑斓的鸟类插画上,书页久久没有翻动。听到她的声音,他几乎是触电般地震了一下,脊柱瞬间挺得笔直,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含糊的音节:“哦……好。”

空气中,那属于露维娅的混合着沐浴清香的味道变得前所未有的鲜明,无孔不入地钻进他的鼻腔,让这间原本充满浪漫气息的树屋卧室,此刻显得格外暧昧、狭小。

要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晚餐在一种巴尔难以准确描述的微妙氛围中结束。蘑菇烩饭的美味还残留在齿颊,但莎娑萝娜夫人放下精致的精灵瓷杯,用绣着银线的餐巾轻轻擦拭嘴角时,那优雅的动作和随之而来的话语,让巴尔瞬间觉得刚才吃下去的不是饭菜,而是某种甜蜜的陷阱。

“哎呀,光顾着聊天,差点忘了正事。”莎娑萝娜夫人露出一个毫无破绽又略带歉意的完美笑容,翡翠般的眼眸在巴尔和露维娅之间流转,“得安排小巴今晚休息的地方了。真是抱歉呢,家里条件简陋,只能委屈你今晚在小露的房间将就一下了。”

“什么?”

露维娅几乎是同时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妈妈!”露维娅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脸上写满了抗议,“开什么玩笑!家里不是有很多空的客房吗?随便整理一间出来不就好了!”

“空的客房?”莎娑萝娜微微歪头,金色的长发流淌如河流,她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困惑,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亲爱的,哪里有嘛?你是不是记错了?”

她说着,优雅地站起身,裙摆拂过地面,不染尘埃。

“来,跟我来,我带你们看看就知道了。”她语气温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引导力。

巴尔和露维娅对视一眼,只好跟在她身后。莎娑萝娜首先走向离餐厅最近的一间客房,那扇雕花的木门看起来与其他房门并无二致。

“你看,比如这间——”她伸出纤纤玉手,轻轻推开房门。

然而,门刚开了一条缝,异变陡生。

哗啦啦——!!!

仿佛触发了某个隐藏的机关,一大堆陈旧的羊皮卷轴、几个色彩暗淡的空陶制花盆、一捆捆散发着药草气味的风干植物……如同积蓄已久的雪崩,轰然从门内涌了出来。

卷轴滚落,花盆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草药撒了一地,瞬间在门口堆成一座杂乱的小山,彻底堵死了入口。灰尘弥漫开来,在透过窗户的光柱中飞舞。巴尔甚至能看到一个古老的样式奇特的骑士盔甲模型半埋在杂物堆里,只露出一只覆盖着臂甲的手臂,徒劳地指向天空。

莎娑萝娜面不改色,甚至还轻轻用手在鼻尖前扇了扇飘散的灰尘,语气依然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你看,堆满杂物了,根本不能住人呢。一直想收拾,总是抽不出时间。”

她惋惜地摇了摇头。

露维娅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她深吸一口气,拉着巴尔的袖子转向走廊另一侧的一间房:“那这边呢?这间总该可以吧?”

“啊,这间啊,”莎娑萝娜步伐轻快地跟上,几乎是在露维娅伸手的同时,抢先一步推开了这扇房门,脸上带着“你提醒我了”的表情,“这间在装修啦,差点忘了。”

门内的景象更是让人瞠目结舌。

只见几十个只有手掌大小、背后长着透明翅膀的小妖精,正像一支训练有素的微型工程队,在里面忙得热火朝天。

它们拿着微型的锤子、锯子、刨子和刷子,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吱呀的锯木声不绝于耳,嘴里还哼着不成调却干劲十足的歌谣。

一只戴着红色安全帽的小妖精正费力地抱着一颗比它的身体还粗长的钉子,试图往墙里敲;另一群小妖精则合作拉扯着一块巨大的、绣着复杂星月图案的银蓝色墙布,试图将其铺平整。

“贤者大人!”那只戴安全帽的小妖精看到莎娑萝娜,立刻放下钉子飞了过来,像模像样地行了个礼,用尖细的声音报告,“按照您的最高指示,正在进行‘彻底性、全方位、无死角’的翻新工程!预计工期……嗯……”

它挠了挠头,看了一眼庞大的工程,又看了看一旁的露维娅,坚定地说,“无限期!”

莎娑萝娜满意地点点头,对着目瞪口呆的巴尔和露维娅露出一个“你看我也没办法”的表情,轻轻关上了门,隔绝了里面嘈杂的施工声。

接连受挫,露维娅的倔脾气也上来了。她不再询问母亲,而是直接拉着巴尔,快步穿过走廊,来到尽头一扇看起来一尘不染、甚至门把手都闪闪发光的房门前。

“这间!我记得这间是不放东西的!”她语气笃定,带着最后一丝希望,一把推开了房门,“看——这间明明是空的,而且干净得能照出人影!总能住人了吧?”

房间内的景象确实如她所言。月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柔和地洒在柔软厚实的浅色地毯上。一张铺着素雅床单的精灵风格大床看起来蓬松而舒适,床头柜上甚至还摆放着一瓶新鲜的、带着露珠的夜光花。一切都完美得不像话。

莎娑萝娜站在门口,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温柔得体。然而,她只是轻轻抬起了右手,那修长白皙的指尖,一缕凝练而危险的翠绿色魔法灵光瞬间汇聚,发出细微的嗡鸣。

露维娅心中警铃大作,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

轰——!!!

震耳欲聋的巨响在走廊里回荡!刺眼的翠绿色闪光几乎让人短暂失明。强大的魔法气流如同冲击波般扩散开来,吹得巴尔和露维娅的头发疯狂飞舞,衣衫猎猎作响,忍不住向后踉跄了半步。

等他们的视力恢复,耳鸣渐渐平息,再看那间客房时,两人彻底石化在了原地。

只见原本完好无损、温馨整洁的客房,靠近走廊的整面墙壁已经不翼而飞,留下一个边缘参差不齐的巨大窟窿。夜风毫无阻碍地呼啸着灌入房间,将轻薄的窗帘吹得狂舞。

房间里的家具东倒西歪,那张看起来无比舒适的大床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木屑、碎石和灰尘,彻底变成了一个充满后现代废墟风格的“露天景观房”,可以直接透过破洞欣赏到外面兰缇塞尔森林静谧而璀璨的夜空——如果忽略那扑面而来的狼藉和毁灭气息的话。

整个房间都被炸没了。

莎娑萝娜夫人缓缓放下那根依旧萦绕着缕缕青烟的纤纤玉指,脸上依旧挂着那完美无瑕、仿佛能包容一切的温柔微笑,她甚至还轻轻拍了拍胸口,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吓与懊恼:

“哎呀呀,真是抱歉,看来是年纪大了,魔力控制偶尔会出点小问题呢。”她惋惜地摇了摇头,目光扫过目瞪口呆的巴尔露维娅,露出伤脑筋般的表情,“这下可麻烦了呢。”

她无奈地摊了摊手,“看来,家里唯一能住的空房,也没有了呢。”

“明明就是故意的吧?!”

“啊拉啊拉,怎么可以怀疑妈妈呢?真伤心。”

莎娑萝娜抹了抹不知道是真是假的眼泪,接着转向巴尔,突然又露出无比和蔼可亲的笑容:“小巴,看来今晚只能委屈你,和我们家小露挤一挤了。放心,她的床足够大,打地铺也完全没问题。”

巴尔:“......”

那他还能说什么呢?睡就完事了呗。

随即,莎娑萝娜又看向自己的女儿,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小露,你作为主人,要好好‘照顾’客人,尽到地主之谊哦。记得,要像淑女一样。”

说完,这位一手导演了整场“客房毁灭记”的精灵贤者,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日常小事,心情愉悦地哼着轻快悠扬的精灵小调,翩然转身,优雅地离去,留下身后的一片狼藉和两个在风中彻底凌乱、灵魂几乎出窍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