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如同潮水退去后,搁浅在沙滩上的鱼,平原上的每一个人都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风,吹过新生的巨坑,卷起焦黑的尘土,带着一股刺鼻的、仿佛雷霆与血肉混合后的焦糊味,钻入所有人的鼻腔。
烟尘缓缓散去,露出了坑洞边缘那道孤高的身影。
董小秣负手而立,宽大的外门弟子袍服在风中微微拂动,与身后那片毁灭性的场景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对比。
他明明站在那里,却又好像不属于这片天地。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钉在他身上,那眼神中,再无半分怜悯与嘲讽,只剩下最原始、最纯粹的恐惧,仿佛在仰望一尊刚刚从沉睡中苏醒,随手抹去了一位神明的……远古魔神。
不知过了多久,人群中,终于有人承受不住这极致的压力,喉咙里发出一声被扼住般的抽气声。
“嗬……”
这声轻响,如同投入死水中的一颗石子,瞬间引爆了全场!
“死了……林师兄……就这么……没了?”
“尸骨无存……连一丝灰烬都没剩下……”
“那道光……那是什么?神通吗?我们天玄宗有这样的武技吗?”
“怪物!他不是人!他就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怪物啊!”
议论声浪,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炸开,却又被每个人刻意压低,充满了颤音,生怕惊扰了场中那尊杀神。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深入骨髓的骇然。他们的世界观,在刚才那一道贯穿天地的黑金光柱之下,被轰击得支离破碎。
淬体八重,秒杀施展了武魂附体、战力堪比武师的淬体十重巅峰?
这不是挑战,不是越级,这是……神罚!
高台之上,徐子虚撑着灵力护罩的双手,此刻正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他盯着董小mo,嘴唇哆嗦着,喉结上下滚动,许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干涩无比的话语:
“董……董小友……你方才那一招……”
他想问那是什么招式,却发现自己连问出口的勇气都没有。那股毁灭一切,霸道绝伦的气息,至今还萦绕在他的神魂之上,让他心胆俱裂。
然而,董小秣并没有理会他。
一阵剧烈的眩晕感,如同潮水般涌上大脑。体内,每一条经脉都传来被撕裂般的剧痛,丹田中的灵力更是早已干涸见底,连一丝都压榨不出来。
聚天一击。
这一招,抽空了他的一切。精、气、神、意、力,无一幸免。
此刻的他,脸色苍白如纸,气息萎靡到了极点,别说再战,恐怕一阵稍大的风都能将他吹倒。
他是在场所有人中,最虚弱的一个。
但他没有倒下。
那挺的笔直的脊梁,仿佛一杆刺破苍穹的战矛,撑起了他最后的尊严与意志。
他缓缓转过身,那双深邃的眼眸,没有去看徐子虚,而是落在了人群中几张因为恐惧而扭曲的脸上。
第一个,是肖战。
“你,过来。”
董小秣的声音很轻,甚至带着一丝虚弱的沙哑,但听在肖战耳中,却不啻于九幽之下的魔王在召唤。
肖战浑身一哆嗦,双腿瞬间软了,一股热流自胯下涌出,竟是当场吓尿了。
“不……不关我的事!是林森之!都是林森之逼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董小秣的目光已经移开,落在了另一个人身上。
端木杨。
“还有你。”
“噗通!”
端木杨比肖战更不堪,竟是双膝一软,直接跪倒在地,对着董小秣的方向,疯狂地磕起头来,额头与焦黑的地面碰撞,发出“砰砰”的闷响。
“董师兄饶命!董师兄饶命啊!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愿为奴为仆,只求董师兄饶我一命!”
董小秣的目光,如同巡视自己领地的君王,冷漠地扫过罗伊童,扫过那五十多名曾对他们杀机毕露的所谓天才。
他的目光所及之处,无人敢抬头,无人敢对视。
或跪地求饶,或瘫软如泥,或瑟瑟发抖。
之前那一张张嚣张、残忍、狰狞的嘴脸,此刻只剩下卑微与恐惧。
将所有人的丑态尽收眼底后,董小秣忽然笑了,那笑容带着一丝自嘲,一丝玩味。
他缓缓抬起手,用一种近乎坦白的语气,清晰地说道:
“我现在,已是强弩之末,油尽灯枯。”
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全场,瞬间一静。
所有跪地求饶的,瘫软在地的,都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与茫然。
什么意思?
“杀我,现在是最好的机会。”董小秣的目光,重新落回那五十多名天才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极具挑衅的弧度,“你们,不动手吗?”
五十多张脸,瞬间血色尽褪。
机会?
这是一个魔鬼的试探!
谁敢赌?谁敢上前去试探一下,这尊刚刚随手抹去了一位堪比武师的存在的魔神,是不是真的虚弱了?
万一……他还能再发出那样的一击呢?
这个念头,像是一盆冰水,浇熄了所有人心中刚刚升起的一丝丝侥幸。
没有人动。
甚至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了。
看到他们那副想动又不敢动的滑稽模样,董小秣眼中的嘲弄之色更浓。他的手臂,缓缓抬起,指向了更远处,那上百名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