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风依然在吹,玻璃厂的厂区安静下来了。白班的人陆陆续续下班,夜班的开始换装进场。阿梅坐在办公桌前,手里拿着一支笔,在笔记本上画着什么。
她面前摊着几张流程图草稿,线条歪歪扭扭,像是某种神秘符号。但她自己看得懂——那是“供应链旅程图”的初步轮廓。
刘好仃推门进来的时候,正看见她在纸上涂鸦,忍不住笑了:“你这画得有点像小学美术课作业。”
阿梅抬头看他一眼,没接话,只是把笔一搁:“你来得正好,我刚整理完采购部和仓储部的流程说明。”
刘好仃拉了张椅子坐下,拿起一张纸看了看,眉头慢慢皱起来:“你们两个部门写的流程……怎么感觉是两个版本?”
“对。”阿梅点头,“一个说他们按时下单,一个说根本没收到通知。”
“这就是信息不对称。”刘好仃把纸放下,语气平静,“一个环节以为完成了任务,另一个环节却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阿梅叹了口气:“这种事其实早就存在,只是以前没人去理。”
“现在我们来理。”刘好仃站起身,拍了拍手,“明天开会,让他们都带着各自的流程来,咱们坐下来一条线一条线地捋清楚。”
阿梅看着他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忽然觉得踏实了不少。
第二天会议室里比平时热闹得多。
各个部门的人都来了,桌上摆着几份打印好的流程说明。王姐一边翻资料一边嘀咕:“我跟你说啊,每次提货都要找三个人签字,我都快背下来了。”
刘好仃笑了笑:“那咱们就从最繁琐的地方开始。”
他让阿梅把初步的流程图画到白板上,然后请各部门代表依次补充细节。
一开始还有点混乱,大家你一句我一句,说法不一。但随着流程图逐渐清晰,问题也开始浮出水面。
“这里有问题。”小周指着中间一段,“采购下了单,仓储这边居然要等三天才确认入库。”
“不是我们不确认,”仓储部的小赵反驳,“是我们根本不知道东西到了。”
“所以信息传递断层。”刘好仃点点头,“你们各自都完成了自己的动作,但没有形成闭环。”
会议室里沉默了几秒,王姐忽然开口:“其实我们早就想改流程,但上面没动静。”
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却让刘好仃停顿了一下。他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只是在流程图旁边写下几个字:“信息壁垒”。
阿梅在一旁记下笔记,标题是:
《第一步:打通内部信息流》
接下来几天,老张带着几个人实地走访了仓库和物流通道。
他们拿着本子,记录每个交接节点的时间戳,问司机、问搬运工、问库管员。有时候就在卸货区站着聊几句,有时候还得钻进堆满货物的角落拍照取证。
“司机说他们每次来都像走迷宫。”老张在笔记本上写下这句话,还画了个小小的箭头图,表示进出路线混乱。
回到办公室后,他把这些内容整理出来,递给刘好仃看。
刘好仃看完之后,沉吟片刻,然后说:“咱们得建个电子追踪表。”
小周一听,眼睛亮了:“我来试试!”
他立刻打开电脑,把老张的手写记录输入表格,再配上时间戳和位置标记。虽然界面简陋,但已经能看出大概的流程走向。
“不错嘛。”刘好仃站在他身后看了一眼,“至少能知道货到底卡在哪了。”
小周得意一笑:“下一步是不是该加个自动提醒功能?”
“别急。”刘好仃拍拍他的肩膀,“先把现状摸清楚再说。”
与此同时,老李那边也在整理供应商的交货记录。
他翻了一大堆旧文件,终于把过去一年的数据汇总成一张表格。每一家供应商的延迟次数、质量问题反馈、付款情况都清清楚楚。
“b厂的问题最大。”老李指着其中一行,“连续三次延迟不说,上次还发错了材料型号。”
刘好仃接过表格看了看,点点头:“看来我们确实需要一个统一的评价标准。”
“你是说?”老李有些惊讶。
“做个评分表。”刘好仃说,“以后合作谁留下、谁淘汰,都按这个来。”
老李想了想,也觉得靠谱:“行,我来起草。”
当天下午,刘好仃就在会议室里写下了《供应商绩效评分表》的初稿。
他在表格最后一栏留空,写着:“建议淘汰\/保留?”
王姐看到这个空白时,忍不住笑了一声:“你这是给采购部挖了个坑啊。”
“不是坑,是镜子。”刘好仃淡淡地说,“让大家看看,到底哪些人值得继续合作。”
几天下来,整个供应链的轮廓已经基本清晰。
阿梅在笔记本上列出了几个关键问题:
信息不对称
数据记录方式落后
缺乏统一的供应商管理机制
她抬起头,看着墙上那张越来越详细的流程图,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原来,他们一直在忙前端的市场推广,却忽略了后端这条看不见的链条。
而这条链条,才是真正决定用户能不能拿到产品、能不能信任品牌的关键。
她轻轻合上笔记本,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就像第一次发现玻璃背后也有光。
傍晚,刘好仃站在车间门口,看着一辆货车缓缓驶入。
车身上沾着泥土,轮胎碾过水泥地面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司机跳下车,熟练地打开后门,开始卸货。
阿梅走过来,站在他身边。
“你觉得我们现在进展怎么样?”她问。
刘好仃没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你觉得呢?”
阿梅想了想:“至少,我们知道了问题在哪。”
“那就够了。”刘好仃笑了笑,“很多改变,都是从看见开始的。”
远处,工人已经开始搬运货物,叉车来回穿梭,金属与地板碰撞的声音回荡在厂房内。
阿梅低头看了眼手中的调研表,突然想到什么:“我们要不要把这些问题做成报告?”
“做。”刘好仃点头,“但不是为了汇报,是为了让大家看清事实。”
他说完,转身往办公室走去。
阿梅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心里忽然升起一股劲儿。
她知道,这场战役还没结束。
甚至可以说,才刚刚进入深水区。
但她也明白,只要有人愿意去看、愿意去改,就没有迈不过去的坎。
天色渐暗,厂区的灯一盏盏亮了起来。
阿梅收拾好东西,准备下班。
临走前,她回头看了一眼白板上的流程图,那些线条和文字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她拿出手机,编辑了一条消息发给刘好仃:
“我觉得,我们可以做得更好。”
几秒钟后,回复来了:
“我知道。”
她嘴角微微上扬,收起手机,走进了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