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从会议室的百叶窗缝隙里漏进来,在桌面织成一道道金线。刘好仃坐在老位置上,手里捏着那本泛黄的企业文化手册,封皮上的字已经有些模糊了,像是被岁月磨去了锋芒。
“今天得把内容定下来。”他翻到第一页,指着一行手写的批注,“你们看,这句‘玻璃虽冷,人心却热’,是我们厂子最开始的时候,老厂长亲自写的。”
小林靠在椅子上,手里的笔转得飞快:“问题是,现在有太多故事可讲了,咱们到底挑哪些?”
这话一出,会议室里顿时热闹起来。
有人主张选那些轰动一时的大事件,比如第一次出口订单成功;也有人坚持要选普通员工的小故事,比如某个夜班抢修设备的经历。讨论声此起彼伏,像是一锅煮沸的汤。
“大家静一下。”刘好仃敲了敲桌子,声音不大,但带着一股温和的力量,“我们不是编年史,也不是写英雄榜。我们要的是能让人记住、能传下去的东西。”
他翻开笔记本,里面密密麻麻记满了上次会议的要点和员工反馈。“有个女工说,她刚来时师傅教她怎么判断玻璃有没有微裂纹,那是她第一次觉得这份工作不只是体力活,而是手艺。这种细节,比任何口号都打动人。”
会议室安静了几秒,大家都低头看着手里的资料。
“那我们就按这个标准来筛选。”小周率先表态,“真实、有温度、能共鸣。”
于是,分组讨论正式开始。每组拿一堆访谈记录和问卷结果,像淘金一样筛选出那些闪光的故事片段。
两个小时后,一张张便利贴贴满了白板,上面写着一个个名字、事件、关键词。刘好仃站在前面,一边整理一边念叨:“王师傅的‘三不原则’——不偷懒、不推诿、不糊弄……李姐的‘夜班日记’……还有那个‘玻璃瓶里的人生哲理’。”
“等等,”小林突然打断,“你说的那个瓶子是什么意思?”
“哦,是新来的实习生写的。”刘好仃笑了笑,“他说有一次看到老师傅把一个废品玻璃瓶擦干净,摆在窗边当花瓶,说‘就算没用,也有它存在的意义’。”
会议室里一片轻笑,但笑意里透着点别的东西,像是某种柔软的情绪。
“这个得留下。”小周点头,“太有画面感了。”
最终,他们选出十二个代表性故事,涵盖不同岗位、不同年代,甚至包括几次失败的经验教训。每一个都被编号归档,旁边还贴着照片和录音二维码。
“这就是我们的根。”刘好仃指着白板,“接下来,就是怎么让它开枝散叶。”
第二轮会议紧接着开始,主题是传承的方式和流程。
“线上部分我来负责。”小周主动请缨,“我们可以做一期‘工厂记忆’专栏,每周更新一次。视频剪辑可以加点动画特效,让内容更生动。”
“线下活动也不能少。”老李清了清嗓子,“比如每月一次的‘故事分享会’,地点就安排在休息区,时间放在午饭前半小时,大家吃完饭刚好听一听。”
“互动环节也要设计。”刘好仃补充,“比如现场提问送小礼品,或者让大家写下自己的故事投进‘记忆信箱’。”
“这个主意不错。”小林点头,“还可以搞一个‘文化墙’,把精选的故事打印出来,挂在车间走廊。”
“对,这样大家每天都能看到。”刘好仃眼睛一亮,“而且我们要保证这些内容不会只火一阵子,而是持续不断地出现,变成一种日常。”
于是,流程图被画了出来:采访→整理→审核→发布→反馈→优化,形成一个闭环。每个环节都有专人负责,时间节点也被标注清楚。
“这样一来,文化传承就不会只是喊口号。”小周指着流程图,“而是一个活生生的过程。”
“没错。”刘好仃点点头,“文化不是死的,它是流动的,得让人参与进来,才能真正传下去。”
最后一轮会议是对整个体系进行整合审查。
“现在问题来了。”小林指着流程图,“如果某个月没人愿意分享故事怎么办?或者某个视频拍得太沉闷没人看呢?”
这个问题让会议室陷入短暂沉默。
“我们得留一手。”刘好仃拿起笔,在流程图边上添了个“文化种子库”的图标,“平时收集好的素材,一旦哪期内容不够,就拿出来备用。另外,每个月的主题提前定好,比如‘师傅带我入门’‘我在厂里哭过的一天’,引导大家分享方向。”
“还有反馈机制。”老李插话,“每次活动结束后做个简单调查,看看大家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及时调整。”
“对,不能闭门造车。”刘好仃笑着点头,“我们要做的不是灌输,而是激发。”
经过几轮修改,最终的文化传承体系终于成型。它不再只是一个计划,而是一个可以运作、可以生长的系统。
“完成了?”小周问。
“差不多吧。”刘好仃合上笔记本,手指轻轻摩挲封面,“当然,以后肯定还要改,但至少我们现在有了个骨架。”
窗外,夕阳正缓缓落下,厂房的轮廓被镀上一层暖金色。风吹过玻璃窗,发出轻微的嗡鸣,像是谁在低声哼唱一首老旧的歌。
“明天开始执行?”小林问。
“对。”刘好仃站起身,把那本企业文化手册轻轻放回桌上,“从第一期‘工厂记忆’开始。”
小周拿起手机拍下白板上的流程图,笑着说:“等十年后回头看,说不定我们会觉得自己挺酷的。”
刘好仃没说话,只是望着远处的厂房,嘴角微微扬起。
他的目光落在那个摆着绿植的窗台上,那里有一个玻璃瓶,瓶里插着一朵小小的野花,在晚风中轻轻摇晃。
像是某种温柔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