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0月20日
这几天的宁州,天越来越凉。夜里开窗,总能闻到桂花香混着潮湿的空气,一半是秋意,一半是回忆。
自从她回来的那天起,屋子忽然变得不一样。连空气里都多了一种细微的暖意。那种感觉,不是热,而是一种“有人在”的安定。
我常常在写稿时听到厨房传来的碗筷声,或是洗衣机的嗡嗡声,那些微小的声音,像是生活在重新发芽。
——
她这几天身体恢复得不错。每天早上起来,总喜欢披着那件米色风衣在阳台上看天。
“你发现没有,”她指着远处的云,“宁州的云,比北京的要低一些。”
“所以更容易摸到?”
她笑:“嗯,伸手就能抓到一点风。”
我看着她的侧脸,阳光打在她的发梢上,淡淡的光线在她眼里闪烁。她的气色比前阵好多了,可还是有些虚弱。
“你别老站着,刚回来的时候要多休息。”
“我怕再休息下去,你要把我养成猫。”
“猫也挺好,至少你可以窝在我怀里。”
她瞪了我一眼,却没反驳,只是轻轻笑着:“你啊,真是越来越会说话。”
——
午后她去客厅整理信件。那些信,是我们这一年间写给彼此的。厚厚一摞,被她用细绳系着。她一封一封地摊开,又重新叠好。
“我在北京的时候,每晚都会读一封。”她说。
“那你最喜欢哪一封?”
“有一封你写的,信纸都被风吹得有点旧。你写着‘别怕,我在风的另一头’。我每次看到那句,都觉得自己不孤单。”
她说着,忽然抬眼看我,眼神柔得像水。
“其实我早就想回来,只是那时候不敢。”
“为什么?”
“怕回来,什么都变了。”
我走过去,轻轻握住她的手。
“变了又怎么样?只要你还在。”
她愣了几秒,然后低声笑:“那你呢?你怕吗?”
“怕啊。”
“怕什么?”
“怕梦醒了,风散了,你又走了。”
她没再说话,只是轻轻靠在我肩上。
——
那晚,我们坐在客厅,灯光很暖。她在绣一个小布袋,说是要装干桂花。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风吗?”她忽然问。
“为什么?”
“因为风不需要方向,它会自己找到想去的地方。”
“可你不是说风会记得方向吗?”
“那是因为,它记得人。”
她说完这句话,低头去穿针。灯光落在她手指上,细得几乎透明。
我看着她,忽然想起我们那些年走散的时光——大学毕业,她去了北方,我留在南方;她忙着生活,我忙着坚持。那段时间,我们都倔得可怕。直到某天,她病倒,我才意识到——原来距离不是最远的东西,沉默才是。
“知秋,”我轻声叫她。
“嗯?”
“以后别走了,好不好?”
“那你得先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别再一个人写信给风。要写,也得让我一起写。”
我笑了:“成交。”
她睡得早。我关上书房的灯,走进卧室,看见她蜷在被子里睡着。她的头发散在枕边,呼吸轻浅。窗外的风掠过窗帘,月光落在她脸上。
我轻轻替她掖好被角,坐在床边看了她很久。
她的嘴角微微上扬,像是梦见了什么好事。
我从床头拿起笔记本,写下:
“第205天。
她睡得很安稳,风从窗外走进来,
停在她的发梢。
我忽然明白,风并不是离开,
它只是找到了灯。
而她,就是我所有夜晚的灯。”
我合上笔记本,靠在床头,看着她的睡颜。
窗外的风吹过夜空,穿过城市的屋顶。那风,不再是远方的信使,而是回家的归客。
第二天清晨,她醒得比我早。
我被咖啡香唤醒。
她端着杯子走进来,头发还乱着,笑着说:“早安,周先生。”
我接过咖啡,笑:“早安,林太太。”
她愣了一下,然后脸红了。
“谁是太太?”
“风都听见了,反悔来不及了。”
“那风要是告密怎么办?”
“那我就让它做我们的证人。”
她笑着摇头,转过身去。阳光从窗外涌进来,照在她背上。那一刻,我忽然觉得,风真的落成了一盏灯。
“第206天。
风停在她的肩上,
阳光在她发间闪烁。
她回来了,
而我,也终于有了归处。”
风吹过窗台,带着桂花的香。
她转过头,朝我笑。
我忽然明白——
原来风记得的不只是方向,
还有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