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归笙刚坐进副驾,薄云封的手机就响了。屏幕上跳动着“苏白”的名字,她眼皮几不可察地跳了下,转头看向窗外。
“喂?”薄云封接起电话,语气恢复了惯常的疏离。
听筒里传来苏白虚弱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喘息:“薄……薄爷,我突然肚子疼得厉害……刚才从码头回来淋了雨,好像发烧了……身边没别人……”
薄云封皱眉:“叫医生。”
“我不敢一个人待着,”苏白的声音染上哭腔,“十年前沉船那天也是这样的雨,我一发烧就想起那些水……我怕……”她顿了顿,声音低得像哀求,“你能不能……过来一下?就看一眼,确认我没事就好……”
电话挂断后,薄云封看了眼蓝归笙。她望着窗外雾蒙蒙的渔巷,侧脸绷得很紧,像在极力维持平静。
“我让小陈过去。”他开口,指尖在方向盘上敲了敲。
蓝归笙没回头:“不用特意跟我说,薄爷想去就去。”话里的刺藏得浅,一听就知道还在较劲。
薄云封却发动了车,径直往修配厂外开:“她提十年前的事,未必是装的。但让她牵着走,不是我的风格。”他瞥了眼副驾,“不过得去个人盯着,免得她趁乱耍别的花样。”
车刚拐出巷口,苏白的电话又打来了。这次她的声音更虚了,夹杂着重物落地的闷响:“薄爷……我站不住了……药瓶掉地上了……”
薄云封的手机开了免提,那声闷响清晰地传进蓝归笙耳朵里。她终于转头,撞上他看过来的眼神。
“去看看?”他问,语气里带着征询。
蓝归笙扯了扯嘴角,眼底闪过丝冷意:“去。正好让她看看,薄爷的车,现在是谁坐在旁边。”
车停在苏白住的民宿楼下时,雨又淅淅沥沥下了起来。薄云封刚要推门,蓝归笙突然拉住他的手腕。她的指尖有点凉,眼神却很亮:“进去可以,别跟她靠太近。”
薄云封笑了,反手握了握她的手:“知道。”
推开门时,苏白正蜷缩在沙发上,脸色苍白,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浸湿。看见薄云封身后的蓝归笙,她眼里飞快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又换上脆弱的表情,挣扎着想起身:“归笙也来了……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薄云封没接话,径直走到茶几旁。地上散落着几片白色药片,他弯腰捡起一片,指尖捻了捻——药片边缘光滑,根本不像被慌乱中碰掉的样子。
“体温多少?”他问。
苏白愣了下,下意识地摸额头:“没量……就是晕得厉害……”
薄云封突然伸手,手背贴在她额头上。苏白的睫毛颤了颤,刚要往他怀里靠,就被他直起身避开。
“没发烧。”他语气平淡,“小陈带着医生马上到,你好好待着。”
转身要走时,苏白突然抓住他的衣角,眼泪瞬间涌出来:“十年前你也是这样,说看完我就回来,结果再也没理过我!你是不是觉得我麻烦?是不是因为她在,就不想管我了?”
蓝归笙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隔开两人,声音清冽:“苏小姐,薄爷不是你的私人医生。十年前的事该翻篇了,总拿出来绑着别人,不觉得累吗?”
苏白的哭声戛然而止,看着蓝归笙的眼神里淬了毒。
薄云封扯回自己的衣角,语气冷了几分:“好好配合医生。沉船坐标的事,我会核实。但如果再用这种手段耍花样,别怪我不客气。”
走出民宿时,雨丝打在脸上。蓝归笙没说话,却悄悄松开了攥紧的拳头。薄云封突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摸出条干净的手帕,仔细擦了擦她刚才碰过苏白沙发扶手的手指。
“别碰她碰过的地方。”他低声说,眼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嫌恶,“脏。”
蓝归笙的心跳又乱了节拍,刚要开口,就听见他补了句:“下次再让她扰你清静,我直接把她送回老家。”
雨雾里,他的侧脸轮廓分明,语气里的认真不似作伪。她突然笑了,抬手拍掉他的手帕:“少来这套,赶紧去查坐标。”
车重新启动,这次后视镜里再没有刺眼的灯光,只有雨雾里逐渐远去的民宿影子。薄云封握着方向盘的手,却悄悄往她这边偏了偏,轻轻碰到了她的手背。
像在确认,也像在安抚。苏白靠在沙发上,听着楼下汽车引擎声渐远,脸上最后一丝虚弱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淬毒的平静。她缓缓坐直身体,拾起地上那片被刻意摔落的退烧药,指尖用力碾过药片棱角,眼底闪过一丝懊恼——刚才的戏码明明算计周全,却没能让薄云封彻底卸下防备,反而让蓝归笙那副置身事外的模样刺得她眼疼。
“凭什么?”她低声自语,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十年前沉船夜里,是她死死攥着薄云封的手熬过荒岛三日,是她守着那段记忆等了整整十年。蓝归笙不过是仗着蓝正妹妹的身份,仗着薄云封查案需要线索,凭什么站在他身边?
手机震动,匿名信息跳出来:“薄云封已派小陈监控西北航道。”
苏白嗤笑一声删去信息。西北航道本就是她抛出的诱饵,真正的关键藏在东南海域的废弃灯塔下——那里有云川留下的日记,足以证明薄云封当年救错了人,足以揭开蓝正沉船的真相,更足以让蓝归笙彻底失去立足的根基。
她拉开抽屉,取出一枚银质吊坠,里面嵌着半张泛黄的旧照。照片上少年模样的薄云封站在码头,眉眼间尚带着青涩。这是十年前他遗落在荒岛的东西,被她藏了十年,像藏着一根随时能勒紧的绳索。
指尖摩挲着照片,一个更缜密的计划在她脑中成型。薄云封不是在意蓝正的案子吗?不是对她提供的线索存疑吗?明天她便“病愈”去找他,装作无意中想起关键细节——比如蓝正出事前,曾与蓝归笙在灯塔下激烈争执。
她要把话说得半真半假,既让薄云封不得不信,又留足查证的空间。等他带着蓝归笙赶往东南海域,她就将消息透露给那些觊觎沉船宝藏的势力。届时三面受敌,蓝归笙那点能耐根本不够看,只会变成拖累薄云封的累赘。
最好……能让她在混乱中受点重挫,或是永远留在那片冰冷的海里。
苏白对着镜子,慢慢勾起嘴角。镜中的女人眼底翻涌着势在必得的冷光,指尖轻轻抚过吊坠里的照片,仿佛已经看到了蓝归笙狼狈退场的模样。这场横跨十年的较量,她绝不会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