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乔曾经看过这样句话:
让你彻夜难眠的恐惧,不过是大脑把尘埃捏成了巨石,让未发生的事提前在血管里生锈。直到某一天你攥紧拳头才懂——
真正勒住喉咙的,从来都是自己反复编织的恐慌。
事实果真如此吗?
目睹两个陌生人蹲点家门口的时候,比想象中的恐惧更恐惧。
她情愿被‘未知’折磨得死去活来,也不想再体验刚才的事情,甚至不敢想——电梯被按停,会如何。
十一点半,顾明远的电话打不通。
长宁路,天磬嘉苑门口,警灯闪烁下,不少行人驻留旁观。
一个拖鞋短裤的中年人打量好久,上来问她怎么了。
没搭理。
顾南乔赤脚蹲在警车边,一遍、一遍拨打号码。
直到警察从小区出来,上前问话:
“没看到你说的两个人,只捡到了一个包和一双高跟鞋,是你的吗?”
“......是。”
“如果坚持报案的话,现在需要你跟我们去局里做笔录。”
她忘了是哪条法律,也想不起公民具有哪些权力,下意识就想去警局待着。
此时,电话响了。
还没接通,她的眼泪就簌簌往下掉。
“乔乔?”
“...”
说不出话,委屈上涌,嗓子不住呜咽,早已泣不成声。
顾明远一边道歉,一边向她保证不会有事......
良久,视线才回过神,警灯在旁边闪烁。
她请求警察送她上楼,对方答应了。
......
七点,拉着杨灵浴缸泡澡。
出来匆匆吃完早餐,去花店,然后直奔老洋房。
嫩黄的树叶,明亮的马路,世界如此鲜活。
他在今天的玫瑰花束放了巧克力,路上买了六人份早餐,悠哉游哉开进新华路、老洋房前院。
“陆师傅,迟到了十分钟!对我们五个人来说,一人十分钟就是五十分钟,四舍五入一小时了!”
苏棠在门口张望,车还没停稳,她就靠过来。
又是背带裤......
小小酥糖,可爱可爱。
“小苏啊,我的,要是不给你买早餐的话肯定不会迟到。”
既然要做善人,肯定会提前在‘古建再生事务所’大肆宣扬。
因此,陆砚有充分的理由迟到!
“哼,慢死了。”
她嘀咕着,拉开车门提走塑料袋。
陆砚下车,跟后头进去。
“陆哥。”
“我去,这不小军哥吗,好久不见!”
群内统计早餐的时候,张野多报了一份,便晓得某人要回归了。
“陆哥,小军可是瘦了不少,看出来没?”
怕小朋友又想不开,寸头男人赶过来插科打诨。
“看出来了——,回去操练了嘛~”
“额......”
冯小军以前吹嘘过‘回去操练’的习惯,没想到陆师傅还记得。
心里一阵暖流。
其他人眼里却不认为场面和谐。
尤其是张野。
“陆哥,今天容光焕发,有什么喜事啊......哈哈。”
说罢,背对冯小军,向他挤眉弄眼。
......算了,一个实习生还是养得起的,不能让张野寒心了。
“张哥,看到你们,还有小军,我高兴啊!”
......
工作,让冯小军狠狠工作。
不知何时,他的报复一如杨灵那般‘温柔’,或许便是夫妻相吧。
“小军啊,中午给你加鸡腿、买可乐,你去把前院的墙都看一遍,标记别数漏了。”
“好嘞!”
张野和陆砚搭手,搞老洋房和后院的清水墙;
冯小军独自在前院,照他在墙上的标记,按类型和位置,在病理图上做相应标识。
简单说,就是负责整理四五个快递货架的任务量,分类统计的工作。
“陆哥,他学校里遇到点事,耽搁了。”
“小伙子年纪轻轻的,手指头破皮了都算天大的事!”
不以为意,赶紧结束话题,说:
“张哥,一鼓作气,后院和二楼直接搞完,这周有天休息,怎么样?”
“成。”
温和的日头处在他们斜前方,美好的生活,亦等在前方。
陆砚心热的一天假期需要此刻绷紧神经、拉足马力创造出来。
成像仪开机预热十五分钟很快过去,自动黑白平衡校准,发射率、湿度测试数据亦得到手动调教。
他们将整面墙按照两平方米一个格子逐块扫过,以‘S’形路径缓缓平移。
杨灵说,这样每帧图像重叠率最低。
即效率最高。
前端,陆砚双手握持热像仪,肘部夹紧身体,镜头与墙面保持垂直——每完成一个网格扫描,立即现场记录。
门窗洞口周边也没放过,张野把器械搬近,距边缘20cm处加密扫描,重点检测窗框与墙体连接处的热桥。
当然,‘疑似缺陷’区域,他们也会使用老方法辅助验证。
“咚咚!”
橡胶锤轻敲,发出清脆的声音。
“空鼓区,标上。”
“哦好。”
他立刻画上记号。
过程中,甘之如饴,男人这样感觉到。
......
苏棠骑小电驴给每人买了可乐,陆砚说,是沾了小军哥的光。
随后吃完午饭,把小军哥喊到一边,了解情况。
谁知开口就被雷到:
“对我很好的学姐跳楼了。”
“...”
街角修鞋摊的老师傅用锥子穿孔,‘笃笃’声均匀而规律,锤子敲打鞋钉的‘当当’声间隔响起。
“你,你不是大四吗......”
“学姐研究生。”
“哦对,对,有研究生的......研究生,压力大的。”
人和人的悲欢并不相通,即使比冯小军多六七年阅历,陆砚也无法共情他的悲伤。
然而有些该讲、且不得不讲的事情,此刻却不适合讲了。
麻烦之处就在这。
想了想,换个迂回方式,陆砚鼓励道:
“我也没遇过那么大的事情,但是理解你需要休息,你想休息吗?”
“我不想。”
回答很快,再没有初来乍到的畏手畏脚。
“......那就上班吧。小军,我不会安慰、也安慰不了,而且我要求你把全部心思和热情,投到工作中。”
顿了顿,并没有在冯小军眼睛里看到不悦,陆砚很满意,认真说:
“我的师父跟我讲了一句话,我相信他的智慧,也相信它适用你......”
‘生活中多数烦恼源于想象,困于空想不如着手做事’。
杨启文名字有个‘文’,然而,讲话却不曾如此文绉。
原话是:
‘哎呦嘿,生活里哪来那么多愁事儿?多半是自己瞎琢磨出来的!你看那些整天唉声叹气的,哪个不是被脑子里想的东西困住了?要我说啊,别净搁那儿胡思乱想,伸伸手做点实在事儿,啥烦恼都能慢慢捋顺咯!’
那会还是同济的客座教授,偶尔给他们上实践课。
一次谈论‘大学生该如何改命’的问题,杨老师满脸平静地讲道:
“慢慢捋,会顺的,昂!”
如今,陆砚将给他听。
锤子敲打鞋钉的‘当当’声,依然时不时响起。
冯小军听着,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