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夏照相馆内的时光依旧粘稠而沉重。门矢士的沉寂如同深潭,外界的光与声似乎都无法穿透他周身那层无形的隔绝力场。光夏海的陪伴是唯一的暖源,却也只能勉强维持他不被内心那片冰冷的绝望彻底吞噬。他像一尊正在风化的石像,所有的锐气、所有的漫不经心,都被那场惨败磨蚀殆尽,只剩下空洞的眼神和腰间那触目惊心的驱动器残骸。
然而,命运的涟漪从不因个人的沉沦而止息。
……
在光之国所在的宇宙,被门矢士置于边缘星域的诸星团,并未如期盼中那样被光之国的光芒治愈。相反,qu残留的纳米印记与那场终极亵渎带来的精神创伤,在他昏迷的潜意识深处发生了恐怖的发酵。
他的思维不再完整,破碎的记忆碎片——地球“乐园”中人类被改造成载具和玩物的景象、纳米虫分解血肉的嗡鸣、那些被禁锢意识发出的无声哀嚎——与qu蜂巢意识中关于“效率”、“秩序”、“生物资源优化”的冰冷逻辑疯狂交织、扭曲。一种极端偏执的念头,如同毒藤般在他灵魂的废墟上滋生、蔓延:
绝不允许!绝不允许任何文明,再有丝毫可能,走上qu的道路!绝不允许任何种族,再有资格,将另一个智慧种族视为可以随意改造的工具!
这种念头,源于最深沉、最痛苦的守护欲望,却在他被严重创伤和异种科技污染的精神状态下,畸变成了一种极度危险的预防性清除理念。
当他终于在荒芜行星上苏醒时,映入他眼帘的,不再是战友关切的面容,而是宇宙中无处不在的、潜在的“威胁”。
他的奥特视力穿透星云,看到了某个科技高度发达、以生物工程闻名的外星种族(我们暂且称其为“泽塔兰人”),他们正在实验室里进行着旨在优化自身基因的 splicing 实验。这在光之国看来或许是需要谨慎观察的科技树分支,但在此时诸星团的眼中,却无异于qu那亵渎生命的“生物重塑”的前奏!
他看到另一个尚处于部落文明、却已开始尝试驯化并轻微改造本地生物神经结构的原始种族(“阿戈尔人”)。这在他们自身看来是生存的进步,但在诸星团扭曲的视角里,这已然是“奴役他者意识”的萌芽!
“看到了吗……他们都一样……”诸星团(不,现在或许应称之为黑暗赛文)低声嘶语,声音不再是熟悉的奥特念力,而是混合了痛苦与金属摩擦般的冰冷,“潜在的亵渎者……未来的‘qu’……必须……在萌芽阶段……彻底清除!”
他的身躯开始发生变化。不再是qu那种强制性的生物改造,而是他自身的奥特曼基因在极端情绪和残留异种能量催化下的黑暗进化。红银相间的身躯蒙上了暗沉的色调,如同冷却的熔岩。乳白色的双眼燃烧起灼热的、充满了偏执与决绝的赤红光芒。胸前的彩色计时器稳定地散发着暗红光辉,不再代表生命,而是象征着他那永不熄灭的、执行“净化”的意志。他周身弥漫的气息,不再是qu的冰冷,而是一种炽热的、带着审判意味的毁灭威压。
他没有返回光之国。他开始了自己的“使命”。
他如同死亡的阴影,降临在泽塔兰人的母星。
“停止你们亵渎生命的实验!”他的声音如同雷霆,滚过泽塔兰人繁华的都市,“否则,毁灭!”
泽塔兰人的议会试图沟通,解释他们研究的初衷与严格的伦理界限。
但黑暗赛文根本听不进去。在他眼中,任何辩解都是掩饰,任何关于生物改造的“可能性”都是通往qu的滑梯。他看到泽塔兰人那些先进的生物实验室,仿佛就看到了未来的人类被送上改造台。
“执迷不悟!”他怒吼着,抬手便是!
【黑暗·艾梅利姆光线!】
不再是净化邪恶的光束,而是充满了毁灭性能量的暗红洪流,瞬间淹没了泽塔兰人最重要的生物科研中心,将其连同里面数百名顶尖科学家化为乌有!他甚至没有区分军事目标与民用设施,凡是与“生物科技”相关的区域,都遭到了无差别的、饱和式的能量轰炸!
“为了……杜绝下一个qu的诞生!”他咆哮着,赤红的双眼没有丝毫动摇,只有一种执行“必要之恶”的残酷坚定。他将泽塔兰星球的生物科技根基连根拔起,将这个曾经辉煌的文明打回了依靠基础工业的时代,无数生命在“预防性清除”的旗帜下灰飞烟灭。
消息传出,宇宙震动!
光之国第一时间派出了使者,试图了解情况,劝阻赛文。
然而,面对曾经的同胞,黑暗赛文只有更加激烈的反应。
“你们不懂!你们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恐怖!”他对着佐菲怒吼,“你们的光明和秩序,在qu那种级别的邪恶面前,不堪一击!只有绝对的威慑!只有让所有潜在者知道,触碰生物改造的禁区就是灭亡,才能真正的……守护!”
他将光之国的劝阻视为迂腐和软弱,视为对潜在威胁的纵容。他甚至偏执地认为,光之国这种“包容”的态度,本身就是在为未来培养新的“qu”!
他不再仅仅是针对外星文明。他的“净化”名单开始扩大——任何被他观测到、认为在生物技术领域“走得太远”或有“错误倾向”的种族,无论其文明等级、无论其主观意愿,都成为了他打击的目标。
阿戈尔人,因为驯化野兽时使用了神经接口技术,母星被冰封,文明进程中断。
某个以医疗生物技术闻名的和平种族,因为研发了用于断肢再生的生物打印技术,主要星港被摧毁,技术被列为“禁忌”。
他甚至袭击了光之国的一个偏远观测站,只因为那里存放着一些对已灭绝生物基因的研究档案!
他的行动毫无规律,标准极其严苛乃至荒谬。他不再是守护秩序的战士,而是成了一个挥舞着染血头镖、以自己的创伤为尺度、肆意裁决他族生死的——宇宙肃清者。
他并非为了征服或统治,他内心深处,依然固执地认为自己在进行一场最残酷、也最必要的“守护”。守护那些尚未被改造的、像人类一样“脆弱”的文明,守护生命最基本的尊严不被科技亵渎的可能性。只是,这份“守护”,早已被偏执和痛苦染成了最深的黑暗。
……
光夏照相馆。
门矢士的噩梦变得更加具体。他不再仅仅看到暗红色的赛文,而是看到了燃烧的外星城市,被冰封的原始部落,以及赛文那赤红双眼中,混合着无尽痛苦与不容置疑的、近乎殉道者般的疯狂决绝。
“他在……‘保护’……”门矢士在一次从噩梦中惊醒后,喘息着对身边的光夏海说道,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悚,“他用毁灭……在保护……他怕……他们变成qu……”
光夏海紧紧握着他的手,她能感受到丈夫话语中的颤栗。那是一种比单纯的堕落更令人心寒的真相——一个英雄,因为无法承受的创伤,走上了最极端的道路,并坚信自己是正确的。
某天,那台老旧的电视机再次异常启动。这一次,画面相对清晰了一些。屏幕上,黑暗赛文悬浮在一个翠绿色的、充满生机的星球轨道上。下方,那个以与自然共生、发展出独特生物和谐科技而闻名的“菲莉西亚”文明,正在举行庆典。
黑暗赛文的眼中没有任何欣赏,只有冰冷的审视。他看到了菲莉西亚人用生物技术培育出的、能与城市共生的发光植物,看到了他们与智慧动物族群建立的神经共鸣链接。
“与异类神经连接……改造环境生物……又是……危险的苗头……”他低沉地自语,抬起了手,暗红色的能量开始汇聚。
菲莉西亚人的和平舰队升空,发出友善的接触信号,试图沟通。
但黑暗赛文置若罔闻。在他的偏执逻辑里,任何形式的、涉及“改造”与“连接”的生物技术,都是原罪,都需要被扼杀。
【黑暗·广域集束射线!】
恐怖的暗红能量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并非瞄准军事目标,而是直接覆盖了菲莉西亚人最大的生物共鸣网络节点——那也是他们首都所在!
画面在耀眼的爆炸和绝望的尖叫声中中断。
门矢士死死盯着漆黑的屏幕,身体僵硬。他能理解赛文的痛苦,能理解他对qu的憎恨,但他无法接受这种将整个宇宙都视为潜在敌人、进行无差别“预防性屠杀”的疯狂!
这不是守护!这是另一种形式的、更加孤独、也更加可悲的暴政!
一股前所未有的情绪在他胸中翻涌,不再是纯粹的绝望或愧疚,而是混合着愤怒、悲哀,以及一丝……责任。
是他将赛文从那个地狱带回来的,是他没能阻止赛文被污染和扭曲。现在,这个因共同创伤而诞生的怪物,正在以“保护”之名,践踏着无数无辜的生命。
他缓缓低下头,看向自己腰间那堆驱动器的残骸。那不仅仅是力量的失去,更象征着他上一次的失败。而现在,上一次失败的苦果,正在另一个宇宙疯狂滋长。
光夏海担忧地看着他,发现他眼中那死寂的漠然,正在被一种更加复杂、更加痛苦,却也更加清醒的光芒所取代。
他仍然虚弱,仍然破碎,内心依旧布满裂痕。
但是,看着屏幕上那最后一个画面——黑暗赛文在毁灭的火焰背景下,那如同哭泣般扭曲、却又无比坚定的赤红眼神——门矢士知道,他不能再继续沉沦下去了。
不是为了光之国,不是为了宇宙和平那些宏大的概念。
仅仅是因为,他无法眼睁睁看着另一个被qu摧毁的存在,反过来成为新的灾难源头。他无法接受,自己曾经的战友,在痛苦的深渊里,异化成如此可悲的模样。
他艰难地抬起头,看向光夏海,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丝许久未见的决意:
“夏海……我……”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光夏海已经明白了。她看着丈夫眼中重新燃起的、哪怕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火焰,心中既有担忧,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欣慰。她轻轻点了点头,将他的手握得更紧。
“去做你该做的事吧,士。”她温柔地说,“但是,答应我,一定要回来。”
门矢士看着妻子,良久,缓缓地、极其郑重地点了一下头。
宇宙暴君奥特赛文的阴影仍在蔓延,但在这间小小的照相馆里,一颗沉寂已久的心,终于开始了微弱却坚定的搏动。前路依旧迷茫,力量依旧残缺,但这一次,他不再是为了路过,而是为了弥补,为了阻止一场因共同创伤而引发的、席卷星海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