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者皆付!”
苏清雪的声音斩钉截铁,在死寂的碑林空间里激起微弱的回响,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瞬间便被无边的灰白与沉寂吞噬。冰蓝的瞳孔里没有任何犹豫,只有一种近乎燃烧的决绝。她不需要权衡,不需要计算得失。萧尘的命,紫鳞的灵,哪怕只有一丝希望,她都赌上所有!
守墓人深垂的兜帽纹丝未动,兜帽下的黑暗仿佛凝固的深渊。他身前那簇灰白火焰却猛地跳动了一下,如同被无形的风拨动,散发出更加清晰的冰冷气息,其中似乎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波动?是赞许?是嘲弄?抑或仅仅是古老意志被触动的涟漪?
“既如此”守墓人沙哑干涩的声音再次直接在意识中响起,每一个字都像生锈的齿轮在强行转动,“承接因果”
他没有多余的言语,那只包裹在破旧灰色布条中的枯槁右手,缓缓抬起,五指张开,对准了苏清雪怀中昏迷的萧尘。
嗡——
一股无形的、沛然莫御的牵引力骤然降临!并非作用于肉体,而是直接作用在灵魂层面!苏清雪感觉怀中一轻,萧尘的身体竟被这股力量凭空托起,缓缓飘离她的臂弯,悬浮在距离灰白地面三尺左右的空中,恰好停在守墓人与那簇安魂焰之间。
“叽”不远处,紫鳞微弱地抽搐了一下,竖瞳涣散,似乎感应到了什么。
守墓人那只枯槁的手并未放下,五指微微屈伸,如同在虚空中拨动无形的琴弦。随着他指尖细微的动作,整个英灵碑林的空间仿佛“活”了过来!
嗡——!嗡——!嗡——!
无数飘荡在碑林间的灰白光点——那些沉寂亿万年的英灵魂魄微光,如同接到了无声的号令,骤然改变了原本无序的飘荡轨迹!它们开始加速,汇聚成一道道细密的灰白光流,如同受到磁石吸引的铁屑,从四面八方、从那些形态各异的巨大石碑中涌出,朝着悬浮的萧尘疯狂汇聚!
灰白的光流无声地注入萧尘的身体,没有剧烈的能量爆发,却带来一种令人心悸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沉重感!仿佛亿万亡魂的低语与叹息,直接灌入了他的识海!
萧尘丹田深处,那点被审判者强行稳固、微弱如风中残烛的灰烬火星,在这股庞大而沉寂的英魂之力涌入的瞬间,猛地剧烈跳动起来!如同即将熄灭的炭火被猛地投入了狂风之中!
刑之守护烙印的暗金碎片、枯荣真意的灰绿轮转、星辰寂灭的紫金余烬——三种本就不稳定的力量,在这股外来的、充满死寂与古老战意的英魂之力刺激下,瞬间失去了审判者残念维持的脆弱平衡!
嗤啦——!
一种仿佛灵魂被硬生生撕裂的剧痛,瞬间席卷了萧尘昏迷的意识!他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瞳孔扩张到极限,里面布满了撕裂的血丝,却没有焦距,只有无尽的痛苦!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身体在无形的托举力量中剧烈地痉挛、弓起!
“呃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到极致的惨嚎,猛地从萧尘口中爆发出来!这声音穿透了守墓人直接作用于灵魂的交流方式,在死寂的碑林空间里炸开,震得周围的灰白光点都剧烈波动!
“萧尘!”苏清雪心脏骤缩,想要扑过去,但一股无形的屏障将她死死挡在数丈之外!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萧尘丹田处那点微弱的星火,在亿万英魂之力的灌注下,如同被强行鼓风的熔炉,猛地膨胀、爆发出刺目的三色光芒!光芒之中,那道被审判者“焊接”住的裂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次崩开!暗金、灰绿、紫金三种力量如同失控的野马,在裂痕处疯狂冲突、撕扯,每一次冲突都让萧尘的身体如同触电般剧烈抽搐,口中喷出的不再是血,而是带着点点火星的暗金色血雾!
“魂火为薪引英灵之力强行焊接”守墓人沙哑的声音冰冷地叙述着,如同在宣读一份冰冷的实验报告。他那只枯槁的手稳定地悬在空中,五指微微颤抖,每一次细微的动作,都精准地引导着更多的灰白光流冲击向魂火裂痕的核心!
那裂痕处,灰白的英魂之力如同亿万根冰冷的、带着倒刺的魂针,狠狠刺入三种冲突力量的缝隙,强行将它们挤压、拉扯、试图重新“焊接”在一起!这过程本身,就是对魂火本源最残酷的蹂躏!
“嗬……嗬”萧尘的惨嚎已经变成了无意识的抽气,身体痉挛的幅度小了下去,但那不是因为痛苦减轻,而是因为意识在极致的折磨下正滑向崩溃的边缘!他睁开的双眼中,瞳孔的光芒在疯狂闪烁,刑之守护的决绝、枯荣的挣扎、寂灭的疯狂无数混乱的意念碎片如同走马灯般在他涣散的瞳孔深处飞速掠过!
“坚持住!萧尘!”苏清雪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冰蓝的眸子死死盯着那在痛苦中挣扎的身影,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你说过要活着回去!给我撑住!” 她不知道他是否能听见,但她必须喊出来,仿佛这样就能将自己的力量传递过去一丝。
守墓人似乎完全无视了苏清雪的嘶喊和萧尘的痛苦。他的“视线”转向了倒在巨剑石碑下、气息奄奄的紫鳞。
“星核之灵混沌蒙昧污秽已深”
那只枯槁的左手缓缓抬起,同样包裹着破旧灰布,指向紫鳞。
“剥离煅烧”
一股更加柔和、却同样无可抗拒的力量笼罩了紫鳞小小的身体。小家伙毫无反抗之力地被这股力量托起,缓缓飘向守墓人身前那簇安静跳动的灰白火焰——安魂焰。
“叽……”紫鳞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涣散的竖瞳中闪过一丝本能的恐惧,发出一声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哀鸣。
当紫鳞小小的身体被那股力量托举到安魂焰上方时,守墓人那只枯槁的左手五指猛地一收!
“叽——!!!”
一声比萧尘的惨嚎更加尖锐、更加撕心裂肺、充满了幼兽极致恐惧与痛苦的啼鸣,瞬间刺破了碑林的死寂!那声音直接作用于灵魂,让苏清雪神魂剧震,眼前一黑!
只见安魂焰那簇灰白的火苗骤然升腾!并非变得炽热,而是散发出一种冰冷到灵魂深处的奇异光焰!这光焰瞬间包裹了紫鳞小小的身体!
嗤嗤嗤——!
令人头皮发麻的灼烧声响起!那不是血肉燃烧的声音,而是本源被强行剥离、污秽被焚烧湮灭的声响!
紫鳞小小的身体在灰白光焰中疯狂扭动、抽搐!它身上那些被深渊污染的伤口处,浓郁得化不开的污秽黑气如同活物般尖叫着、挣扎着,被灰白火焰强行抽离、卷入火焰核心!每抽离一丝黑气,紫鳞就发出一声更加凄厉的惨叫,竖瞳中的混沌星云光芒如同被狂风吹散的沙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破碎!
“叽!痛!好痛!苏清雪!救紫鳞!叽——!!!” 紫鳞的意识在极致的痛苦中只剩下最原始的哭喊,它小小的爪子徒劳地在光焰中抓挠,竖瞳死死望向苏清雪的方向,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恐惧和求助。
“紫鳞!”苏清雪目眦欲裂,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狠狠撕扯!她猛地扑向那无形的屏障,用还能活动的右拳狠狠砸在上面!砰!砰!砰!指骨瞬间破裂,鲜血染红了无形的壁障,却无法撼动分毫!“放开它!停下!你答应过保留它灵性的!停下!” 她嘶吼着,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心痛而完全变调。
守墓人深垂的兜帽纹丝不动,左手五指稳定地维持着收拢的姿态,操控着安魂焰的煅烧。沙哑的声音冰冷地响起,如同最后的宣判:“混沌蒙昧灵性与污秽纠缠剥离污秽灵性必然受损此乃代价”
灰白的光焰中,紫鳞的挣扎越来越微弱,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也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如同梦呓般的痛苦呜咽:“叽…萧尘苏清雪好黑紫鳞怕” 它竖瞳中的混沌星云,光芒已然熄灭了大半,只剩下核心一点微弱的光点,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彻底消散。那点光点中,属于幼兽的懵懂灵性,正在被煅烧的痛苦和本源剥离中飞快地流逝、归于原始的蒙昧。
就在苏清雪被双重痛苦(萧尘的魂火焊接与紫鳞的本源煅烧)折磨得心神欲裂,几乎无法呼吸之际。
守墓人那只一直悬在萧尘上方的枯槁右手,猛地向下一压!
“凝!”
随着他沙哑的喝令,汇聚在萧尘丹田处、那庞大到令人窒息的灰白英魂之力,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住,连同刑之守护的暗金碎片、枯荣真意的灰绿轮转、星辰寂灭的紫金余烬,朝着那道剧烈冲突、几乎完全崩开的魂火裂痕,狠狠压了下去!
轰——!!!
并非真实的声音,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形容的恐怖震荡!
悬浮在空中的萧尘,身体猛地绷直,如同被拉满的弓弦!他口中喷出的不再是血雾,而是一大口混杂着破碎内脏碎块和点点暗金火星的污血!丹田处爆发的三色光芒瞬间达到了极致,刺目得让苏清雪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光芒的核心,那道狰狞的裂痕,在亿万英魂之力的蛮横压迫和守墓人意志的强行引导下,三种冲突的力量被灰白的光流如同亿万根魂针,粗暴地穿刺、缝合!暗金、灰绿、紫金的光芒在裂痕处疯狂闪烁、扭曲、融合最终,被一层厚重、死寂、散发着古老战意的灰白光芒强行覆盖、包裹!
一种强行弥合的、极不稳定的平衡,在巨大的痛苦和本源重创的代价下,被硬生生地“焊接”在了一起!
萧尘绷直的身体猛地一软,所有痉挛和挣扎瞬间停止,如同断了线的木偶,从悬浮状态直直坠落,“噗通”一声摔在灰白的地面上,再无一丝声息。只有丹田处那点被灰白光芒包裹的星火,极其微弱地搏动着,光芒黯淡到了极点,却奇迹般地没有熄灭。
而包裹着紫鳞的安魂焰,也在守墓人左手五指松开的同时,骤然收敛。灰白的光焰褪去,露出里面一个小小的、蜷缩成一团的身影。
它身上的污秽黑气已经消失无踪,被深渊侵蚀的伤口也完全愈合,露出底下新生的、覆盖着细密紫金色鳞片的皮肤。然而,它小小的身体一动不动,如同死物。那双曾经灵动、充满好奇和狡黠的竖瞳,此刻空洞地睁着,里面那点微弱的星云光点彻底熄灭,只剩下一片蒙昧的、如同初生幼兽般的茫然。它呆呆地趴在冰冷的地面上,对周围的一切,包括近在咫尺的苏清雪和萧尘,都失去了任何反应。
“紫鳞”苏清雪的声音颤抖着,带着劫后余生却更深的恐惧。她看着那空洞的竖瞳,心如刀绞。
守墓人缓缓收回了双手,重新拢回宽大的灰色斗篷之中,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施术耗费了他巨大的力量,连身前安魂焰的光芒都黯淡了几分。他深垂的兜帽转向苏清雪,沙哑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
“代价已付其一其二”
“现在交出断剑”
他的目光(那兜帽下的黑暗)落在了苏清雪手中,那柄依旧紧握着的、剑格印记因共鸣而微微发烫的暗金断剑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