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光明和老杨这段日子可谓跑断了腿,能发动的关系网撒了个遍。
鞍钢的老钱这回是卖了死力气,老杨也不知使了什么门路,竟联系上了武钢,两家钢厂的特种合金研究室正联手攻关钒钢、钼钢等耐热合金。
对方答应分出一个技术小组,专门配合研究涡轮增压器所需特种钢材的淬火工艺,这距离伊万当初提供的技术蓝图,就差这临门一脚的量产突破了。
老钱又帮着牵线沈阳第一机床厂,那边有全国顶尖的精密铸造车间,答应届时协助生产精密的涡轮增压器核心部件,并帮助轧钢厂也建一个新的。
吴院士则动用自己的学术关系,联系了洛阳轴承研究所攻关高速轴承技术。熊光明适时提出了“全浮动轴承”,仅传递转矩而不承受径向载荷及弯矩,为研究指明了新方向。
转机出现在十一月,通过东德(民主德国)的兄弟渠道,一份特殊的礼物被秘密送至一机部孙主任的案头。并非完整的技术图纸,而是一套损毁严重、布满油污的涡轮增压器总成实物,外加一箱零散的德文技术手册和实验数据碎片。东德同志只附了简短留言:“此物或对你们有用。祝好运。”
尽管国内对此尚无系统研究,但孙主任一直关注着轧钢厂的动向。他清楚,在当前国情下,集中全力攻克涡轮增压技术既不太现实,也非经济最优解。经与上级部门周密沟通,一个代号为“红旗增压”的绝密项目秘密启动,旨在让轧钢厂的农用机车研究所先行探索、积累经验,待国家需要时能迅速转化为实际生产力。
项目名头听着挺唬人,还是“绝密”任务。。。。可连安保人员都得厂里自行解决,实在看不出多少绝密的样子。毕竟国外技术更先进,这研究也谈不上多敏感。但老杨却对此极为上心,将其视为政治任务。
熊光明则趁机又要来了一批设备和技术支援,一机部也向各相关单位打了招呼,强调农业是立国之本,这个农机所规模虽小,却是为国家研究新型拖拉机的重要力量,各方须予以支持。
厂房建设速度快得惊人,设备人员还没完全到位,两个月时间,主体结构已拔地而起。四周拉起的围墙无声宣告着此地的特殊性。厂里对外统一口径:这是新建的拖拉机研发单位,与主厂区相对独立,故设围墙,大家不必猜测。
吴院士用三天时间敲定了最终厂房布局,便匆匆返回原单位办理交接,内心对未来项目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期待与干劲。双方约定,待过完1962年春节,研究所便正式启动。
谁知刚到十二月份,吴院士竟带着全家老小,连同部分家当,直接来到了轧钢厂!
熊光明早有预谋,早早撺掇老杨以“储备科研人才住房”为由,在苏联专家撤离的时候,多占了几栋空置的苏联专家楼。这下正好派上用场,一下划拉了两栋楼,能安置三十六户。熊光明振振有词:“甭管职称到没到,先安排上!有空房?挂上各位厂长的名号占着再说!”
论起在资源争夺中的务实作风,熊光明自愧不如。在不要脸这方面那是真不行!这些老前辈在争取利益时绝对拉得下脸,什么亏没吃过?脸面算什么!肉到了自己碗里,任凭别人骂去,骂的越凶咱越得意~~
紧接着,吴院士的弟子、以及他联络的几位大牛的学生们纷纷过来打前站。一听是来首都,那些没来过的年轻人个个兴致勃勃,提前赶来见识。
这下可把熊光明忙坏了,人员要是集中抵达还好,偏偏是今天三两个,明天四五人,光是陪同参观厂区,他就陪着溜达了七八趟。
这批青年才俊来自五湖四海,有清华大学、吉林工大、上海交大的高材生,也有从上海柴油机厂、无锡动力机厂、沈阳重型机械厂抽调来的青年工程师和研究员。
更有些吴院士联系的、有留学背景的专家也提前到位了。吸引他们早早汇聚于此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那套珍贵的、损坏的涡轮增压器总成实物。大家摩拳擦掌,决定提前进驻,开展前期研究工作。
熊光明都无语了,说好的“绝密”任务,结果来一个就表示要先看实物,来一个就问攻关到哪步了。。。。一点使命感都没有,烦人!
老钱为表支持,从鞍钢本部精挑细选了三位正值当打之年的八级工~~一名焊工,一名锻工,一名翻砂铸模工,年纪最大的也不到四十,过完年就来报到。
熊光明的思路很明确,先基于现有成熟的发动机,尝试加装一套涡轮增压装置,验证原理,摸索经验。再根据国内材料水平,研制与之匹配的专用发动机和优化后的涡轮增压设备,吴院士对此深表赞同。
厂里直接调拨来两台崭新的东方红-54履带拖拉机(源自中国一拖,1959年11月1日正式投产)和两台备用发动机。
“来,就先拿这大块头开刀!”熊光明指着拖拉机,爬到机头上,挥舞着手臂。
“个头大,空间足,好操作!咱们第一步,就是把增压原理给它吃透,玩明白!”
一时间,研究所临时工作区里,众人围着铁疙瘩忙得热火朝天。厂房建设也开始昼夜赶工,争取在春节前完成所有内部装修。
后续的具体技术工作,熊光明便明智地不再插手,转为定期巡视,确保各位专家大佬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陈厂长冷眼旁观,总算咂摸出点味儿来了,熊光明能当上这个副厂长,恐怕从头到尾就是老杨做的一个局。
更让他憋屈的是,当初提名熊光明的正是他自己,老杨压根没提这茬!他绞尽脑汁也想不通,自己怎么会主动跳进这个坑里。
他原本还指望熊光明在生产上闹出乱子,自己好顺势摘桃,结果这小子在具体生产业务上,除了锻工和翻砂略懂,其他方面基本是个门外汉,按业务水平,当个锻工科长顶天了。
可偏偏他不抓具体生产问题,整天琢磨管理制度、流程优化。你问他生产问题,他反问你:“哪方面的问题,设备问题?那帮工程师是干什么吃的!技术问题?技术问题归谁管找谁去!当月任务没完成?人都吃不饱饭怎么干活?安全第一懂不懂,工人倒台子上了,一家老小你养活?!”
然后动不动就把“优化管理和工作流程”挂在嘴边,还宣称:“完不成任务不能把责任推给工人同志,那是领导的问题,是我这个分管厂长的问题!有事找我,别找大家的麻烦!”
陈厂长气得肝儿颤,恨不得喷熊光明一脸的狗屎,也就厂里没狗。。。。
我他妈什么时候把责任推给工人了?不就是来找你这个分管厂长解决问题的吗?!你丫当个人吧,艹!
但无论如何,熊光明这番“仗义执言”传到下面,工人们没有不挑大拇指称赞的。
熊光明如今成了各车间的常客,总是一身洗得发白的工装,一双老布鞋,半天时间都在各个车间转悠,或与工人谈心,或是在工休时凑在一起扯闲篇。
他的讲话也极富鼓动性:“工厂是我们为了社会主义共同奋斗的平台,每位同志都是这里的主人翁!我个人只是团队中的普通一员,主要职责是带领大家脚踏实地开展工作。请大家千万别把我当什么领导、搞特殊化,我们是一个整体,重要的是凝聚共识、携手奋进!工作中遇到任何困难,或有任何意见建议,都欢迎直接向我反映,咱们共同研究解决!我不提倡带病工作,身体不舒服就休息,为了大家,也得多想想自己的小家。从我任职起,我分管部门的人员,一个月请两天病假,不影响全勤奖和年底评优!最后,欢迎大家积极参与厂里改革,哪里不好改哪里,‘鞍钢宪法’的精神,咱们要坚决贯彻下去!”
一时之间,熊光明风头无两,这是咱们工人当中走出的厂长,年轻有为,咱们得好好拥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