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之前,南梁太守冯道根驻守阜陵,刚到的时候,他就忙着修整城墙、护城河,还在远处设置侦察兵,一副敌人马上就要来的架势,很多人都嘲笑他。冯道根说:“小心防守,打起仗来才能勇猛,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城墙还没修完,党法宗等人就带着两万大军突然来到城下,大家都吓得脸色大变。冯道根却下令大开城门,自己不慌不忙地穿上衣服登上城楼,挑选了二百名精锐士兵出城与魏军交战,还把魏军打败了。魏军见他神态悠闲,自己打仗又不顺利,就带兵离开了。冯道根又率领一百骑兵去攻击高祖珍,也把高祖珍打败了。魏军各路军队的粮草运输被截断,只好撤退。朝廷任命冯道根为豫州刺史。
武兴安王杨集始去世。己未日,北魏册立他的嫡长子杨绍先为武兴王。杨绍先年纪小,国家大事都由他的两个叔父杨集起、杨集义决定。
乙亥日,尚书左仆射沈约因为母亲去世,离职守丧。
北魏迁都洛阳后,北方边境偏远,又赶上饥荒,老百姓生活困苦。北魏皇帝加封尚书左仆射源怀为侍中、行台,让他持符节巡视北方六镇以及恒、燕、朔三州,赈济贫困百姓,考核官员政绩,事情的得失都让他先做决定,之后再上报。源怀在各地互通有无,饥民们都靠他度过难关。沃野镇将于祚,是皇后的伯父,和源怀家有姻亲关系。当时于劲正掌权,权势倾盖朝野,于祚有不少贪污受贿的行为。源怀要进入沃野镇,于祚在道路左边迎接,源怀却不跟他说话,一到就弹劾他,把他的官职给免了。怀朔镇将元尼须和源怀是老交情,但他贪污腐败,名声很坏,他摆下酒席宴请源怀,对源怀说:“我命长命短,可都在你一句话,你就不能宽容宽容我吗!”源怀说:“今天是源怀和老朋友喝酒的地方,不是审讯案子的地方。明天在公堂上,才是我这个使者检查镇将罪状的地方。”元尼须流着泪,无言以对,最后源怀弹劾他,他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源怀又上奏说:“边境镇所事务不多,但设置的官员太多了,就像沃野一个镇,从镇将往下有八百多人;请求一律裁减五分之二。”北魏皇帝听从了他的建议。
乙酉日,将军吴子阳和北魏元英在白沙交战,吴子阳战败。
北魏东荆州的蛮族人樊素安发动叛乱。乙酉日,朝廷任命左卫将军李崇为镇南将军、都督征蛮诸军事,率领步兵和骑兵前去讨伐。
冯翊人吉翂的父亲是原乡县令,被奸吏诬陷,抓到廷尉那里,被判了死刑。吉翂当时十五岁,他敲击登闻鼓,请求代替父亲受死。皇上因为他年纪小,怀疑是有人教他这么做的,就让廷尉卿蔡法度对他严加诱导威胁,要得到真实的口供。蔡法度摆出各种严刑拷打的工具,质问吉翂说:“你请求代替父亲受死,皇上已经答应了,你确定能去死吗?而且你年纪小不懂事,如果是别人教你的,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吉翂说:“我虽然又笨又小,但难道不知道死亡可怕吗!只是不忍心看到父亲遭受死刑,所以才请求代替他。这可不是小事,怎么会是受人指使呢!皇上明确下诏允许代替,对我来说就跟登仙一样,哪会反悔呢!”蔡法度于是换了温和的脸色诱导他说:“皇上知道你父亲没罪,马上就会被释放,看你也是个好孩子,现在如果改口,说不定你们父子都能平安。”吉翂说:“父亲被严厉弹劾,一定会被依法判刑;我闭上眼睛,伸长脖子,只等着被处死,没什么可说的了。”当时吉翂身上戴着重重的枷锁,蔡法度很怜悯他,让人给他换个小一点的。吉翂却不答应,说:“犯了死罪的囚犯,只应该加重枷锁,怎么能减轻呢?”始终没有脱下重枷锁。蔡法度把这些情况都报告给皇上,皇上就赦免了他父亲的罪。
丹阳尹王志打听吉翂在廷尉的事情,还询问他的乡里情况,想在年初举荐他为纯孝之人。吉翂说:“王尹可真奇怪,怎么这么小看我呢!父亲受辱,儿子甘愿赴死,这是理所当然的道理;如果我因为这件事被举荐,那就是借着父亲来给自己博取名声,还有什么比这更耻辱的呢!”他坚决拒绝,王志也就不再提这件事了。
北魏皇帝纳高肇哥哥高偃的女儿为贵嫔。
北魏散骑常侍赵修,出身贫寒,却突然富贵起来,他倚仗着皇帝的宠爱,骄横放纵,欺凌王公贵族,遭到众人嫉恨。北魏皇帝为赵修修建府第,规格和诸王的差不多,邻居中有人献地给他,有的还被破格提拔为大郡的官员。赵修请假回去安葬父亲,凡是财物、劳役等所需,都由官府供给。赵修在路上荒淫放纵,他身边的人趁他外出,揭发了他不少罪行;等他回来,皇帝对他的宠爱就稍微减少了一些。高肇暗中罗织他的罪名,侍中、领御史中尉甄琛,黄门郎李凭,廷尉卿阳平王元显,向来都谄媚依附赵修,到这时害怕被牵连,都争着帮高肇攻击他。皇帝命令尚书元绍审查讯问,下诏公布赵修的奸恶行为,免去他的死罪,打一百鞭,发配到敦煌充军。可赵修又蠢又粗心,一开始还不知道这些事,当时他正在领军于劲的家里玩樗蒲(一种博戏),几个羽林军士兵称奉诏命叫他,把他送到领军府。甄琛、元显监罚,事先找了五个打人厉害的,轮流鞭打赵修,想把他打死。赵修向来身体肥胖壮实,能忍受痛苦,他们偷偷加鞭到三百下,赵修都没死。于是马上叫来驿马,催他上路,出了城赵修就撑不住了,被捆绑起来放在马鞍上,快马加鞭地驱赶,走了八十里,赵修就死了。皇帝听说后,责怪元绍没有再次上报,元绍说:“赵修奸佞得宠,是国家的大蛀虫,我如果不趁这个机会除掉他,恐怕陛下会受到千秋万代的指责。”皇帝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就没有怪罪他。元绍出来后,广平王元怀向他下拜说:“您的正直超过了汲黯。”元绍说:“只遗憾杀他有点晚了,我还觉得挺惭愧呢。”元绍是元素的孙子。第二天,甄琛、李凭因为是赵修的同党,都被免官,赵修身边受牵连被处死或罢黜的有二十多人。散骑常侍高聪和赵修向来亲近,又因为是高肇的同宗而讨好高肇,所以只有他没受处罚。
【内核解读】
这段史料生动展现了南北朝时期的政治、军事与社会百态,字里行间藏着多重历史启示:
军事智慧:怯防勇战的辩证之道
冯道根戍守阜陵时,因大修防御工事遭嘲笑,却以怯防勇战回应。当敌军突袭,他反而大开城门、缓服登城,以二百精锐破敌。这揭示了防守的本质是为进攻创造条件:看似的战备,实则是的底气。敌军见其从容,先自心虚,恰是心理战的经典案例。这种示敌以弱的定力,在信息不对称的古代战场,往往比蛮力更有效。
吏治清明:源怀的与制度反思
北魏源怀巡边时,拒皇后外戚于祚的拉拢,弹劾旧友元尼须,哪怕对方哭求命在卿口也不为所动。更可贵的是,他直指边镇官多事少的弊病,建议裁员40%。这反映出:
--反腐需突破人情困局:源怀的不通情理,恰恰是对制度的尊重;
--机构臃肿是千年顽疾:南北朝时期的边镇冗余,与后世十羊九牧的困境如出一辙,精简效率的改革永不过时。
伦理困境:吉翂救父的孝道与尊严
15岁的吉翂为替父顶罪,敲登闻鼓上书,面对刑具诱惑始终不改口,甚至拒绝减换轻械,称死罪当重械。当丹阳尹想举他为,却被怒斥:因父取名,是最大的侮辱!这颠覆了传统孝道叙事——吉翂的反抗,恰恰体现了孝道的本质是真情而非表演。他拒绝道德表彰,守住了比孝名更珍贵的人格尊严。
权力游戏:宠臣的速兴速亡
赵修从寒微骤成北魏皇帝宠臣,恃宠凌辱王公,最终被高肇与昔日依附者联手扳倒。他的结局印证了权力依附的脆弱性:那些谄媚者(甄琛、王显)转头就成了最狠的刽子手,而高肇的构陷与元绍的先斩后奏,暴露了皇权体制下程序正义的缺失。赵修之死,与其说是个人跋扈所致,不如说是专制皇权下宠臣-权臣循环的必然。
历史的隐秘逻辑
从冯道根的守城到赵修的覆灭,这段史料始终贯穿着表象与本质的张力:冯道根的是真勇,吉翂的是真智,赵修的是真危。这些故事之所以穿越千年仍具冲击力,正因它们触及了人性与制度的永恒困境——而历史的价值,正在于让我们在这些困境中看见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