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将领和官员听说营阳王和庐陵王死了,心里都犯嘀咕,劝宜都王不要往东去京城。司马王华说:“先帝为天下立过大功,四海之内的人都信服他。虽然继位的君主不成器,但大家对皇室的期望并没有改变。徐羡之就是个中等才能的寒门读书人,傅亮也是个普通的书生,他们肯定没有晋宣帝司马懿、王敦那种野心,这是明摆着的事儿。他们受先帝重托,地位尊崇,不会马上就做出忘恩负义的事。他们就是害怕庐陵王严厉果断,以后容不下他们。而殿下您宽厚、睿智、仁慈,这是远近闻名的。他们越级来迎接您,就是希望能得到您的感激。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言,肯定不靠谱。再说,徐羡之等五个人,功劳和地位都差不多,谁会愿意让步呢!就算有人心怀不轨,也肯定成不了事。他们杀了被废的君主,是担心以后自己遭殃,才下此毒手。这都是因为太贪生怕死了,哪敢一下子就有造反的心思啊!他们不过是想牢牢握住权力,让年幼的君主依靠他们罢了。殿下只管放心大胆地前往京城,顺应天意民心。”宜都王说:“你又想当宋昌(西汉时劝汉文帝进京继位的大臣)啊!”长史王昙首、南蛮校尉到彦之也都劝宜都王出发,王昙首还列举了各种上天和人事都表明宜都王继位是顺应天命的迹象。宜都王这才说:“各位大臣受先帝遗命,应该不会违背道义。而且朝廷内外都是为先帝效力的老臣和将领,现在我的兵力也足以掌控局势,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于是宜都王命令王华总管后方事务,留下来镇守荆州。宜都王想让到彦之带兵在前面开道,到彦之说:“要是他们不造反,我就应该穿着朝服顺流而下;要是真有什么意外,这点兵力也靠不住,还会引发猜忌,这可不是大家希望看到的。”正好雍州刺史褚叔度去世,宜都王就派到彦之暂时去镇守襄阳。
甲戌日,宜都王从江陵出发,见到傅亮后,放声大哭,悲伤的情绪感染了身边的人。接着宜都王问起刘义真和少帝(营阳王)死亡和被废的前因后果,哭得泣不成声,旁边伺候的人都不忍心抬头看。傅亮吓得汗流浃背,都回答不上来。宜都王于是向到彦之、王华等人坦诚相待,和他们结下深厚的情谊。宜都王让王府和州府的文武官员全副武装保护自己,朝廷派来的百官和众人都不能靠近他的队伍。中兵参军朱容子抱着刀守在宜都王所乘坐的船门外,几十天都没解下衣带休息。北魏皇帝回到宫中。
秦王乞伏炽磐派太子乞伏暮末率领征北将军木弈干等三万步兵和骑兵,从貂渠谷出发,攻打河西的白草岭、临松郡,都攻破了,还迁移了两万多百姓后返回。
八月丙申日,宜都王到达建康,大臣们在新亭迎接礼拜。徐羡之问傅亮:“宜都王比得上历史上的谁啊?”傅亮说:“比晋文帝、晋景帝还要厉害。”徐羡之说:“他肯定能明白我的一片忠心。”傅亮说:“恐怕不会。”
丁酉日,宜都王去拜谒初宁陵,回来后,停留在中堂。百官献上玉玺和绶带,宜都王推辞了好几次,才接受,在中堂登上皇帝宝座。接着准备皇帝车驾进入皇宫,到太极前殿,宣布大赦天下,更改年号,文武官员都晋升两级。
戊戌日,宜都王拜谒太庙。下诏恢复庐陵王原来的封号,迎接他的灵柩以及孙修华、谢妃回到建康。
庚子日,正式任命代理荆州刺史谢晦为荆州刺史。谢晦准备出发去荆州前,和蔡廓告别,他屏退旁人,问蔡廓:“我能免除灾祸吗?”蔡廓说:“你受先帝临终托付,把国家大事交给你,废黜昏君,拥立明主,从道理上来说没什么错。但你杀了人家两个哥哥,现在又向新皇帝称臣,手握能震慑君主的权力,占据长江上游的重要位置,从古到今的例子来看,想要自保可不容易。”谢晦这才开始担心自己走不了,出发后,回头望着石头城,高兴地说:“现在终于脱身了!”
癸卯日,徐羡之晋升为司徒,王弘晋升为司空,傅亮加授开府仪同三司,谢晦进号为卫将军,檀道济进号为征北将军。
有关部门上奏说,按照旧例,皇帝应该到华林园审理案件。皇帝下诏说:“我对政务和刑法还不太熟悉,还是像以前一样,由两位大臣去审理吧。”
皇帝任命王昙首、王华担任侍中,王昙首兼任右卫将军,王华兼任骁骑将军,朱容子为右军将军。
甲辰日,皇帝追尊自己的母亲胡婕妤为章皇后。封皇弟刘义恭为江夏王,刘义宣为竟陵王,刘义季为衡阳王;还任命刘义宣为左将军,镇守石头城。
徐羡之等人想马上任命到彦之做雍州刺史,皇帝不同意,征召到彦之担任中领军,把军事政务交给他。到彦之从襄阳南下,这时候谢晦已经到了荆州,谢晦担心到彦之不会来见自己。到彦之到了杨口,步行前往江陵,向谢晦表达了深深的诚意,谢晦也热情地和他结交。到彦之留下马匹、利剑和名刀送给谢晦,谢晦这才彻底安心。
柔然的纥升盖可汗听说北魏太宗去世,率领六万骑兵攻入云中,杀害抢掠官吏和百姓,还攻占了盛乐宫。北魏世祖亲自率领轻骑兵去讨伐,三天两夜就赶到了云中。纥升盖可汗率领骑兵把北魏世祖包围了五十多层,骑兵逼近到马头前,一层一层像墙一样。将士们都非常害怕,但是北魏世祖神色镇定,大家的情绪这才安定下来。纥升盖可汗任命他弟弟的儿子於陟斤为大将,北魏士兵把於陟斤射死了。纥升盖可汗害怕了,就逃走了。尚书令刘絜对北魏世祖说:“大檀(纥升盖可汗名)仗着他人多,肯定还会再来。请等我们收割完庄稼,发动大军,兵分两路,东西并进,去讨伐他。”北魏世祖觉得有道理。
九月丙子日,皇帝立妃子袁氏为皇后,袁氏是袁耽的曾孙女。
冬季十月,吐谷浑威王阿柴去世。阿柴有二十个儿子,他生病的时候,把子弟们召集起来,对他们说:“先公车骑将军,为了国家大业,舍弃自己的儿子拾虔,把王位传给了我。我怎么敢偏爱自己的儿子纬代,而忘了先君的遗志呢!我死后,你们要拥立慕璝为君主。”纬代是阿柴的长子,慕璝是阿柴同母弟弟、叔父乌纥提的儿子。阿柴又让儿子们每人拿出一支箭,他拿一支箭给弟弟慕利延,让他折断,慕利延一下子就折断了;又拿十九支箭捆在一起让慕利延折,慕利延就折不断了。阿柴于是开导他们说:“你们明白吗?一支箭容易折断,很多箭合在一起就很难被摧毁。你们一定要齐心协力,这样才能保住国家,使家族安宁。”说完就去世了。
慕璝也很有才能和谋略,他安抚接纳了从秦州、凉州流亡来的百姓,以及氐族、羌族等部落,达到五六百个部落,他的部众越来越强盛。
十二月,北魏皇帝命令安集将军长孙翰、安北将军尉眷向北攻打柔然,皇帝自己率军驻扎在柞山。柔然向北逃走,各路军队追击,缴获了很多物资后返回。长孙翰是长孙肥的儿子。
皇帝下诏封营阳王的母亲张氏为营阳太妃。
林邑王范阳迈侵犯日南、九德等郡。
宕昌王梁弥怱派儿子梁弥黄去北魏朝见。宕昌是羌族的一个分支。羌族的地盘东边连接中原,西边通往西域,绵延几千里,各个部落都有自己的首领,部落之间划分土地,互不统属;而宕昌是其中最强的,有两万多户百姓,其他部落都很畏惧它。
夏国主打算废掉太子赫连璝,立小儿子酒泉公赫连伦为太子。赫连璝听说后,率领七万大军北伐赫连伦。赫连伦率领三万骑兵抵抗,双方在高平交战,赫连伦战败而死。赫连伦的哥哥太原公赫连昌率领一万骑兵袭击赫连璝,把赫连璝杀了,收编了他的八万五千部众,回到统万城。夏国主非常高兴,立赫连昌为太子。夏国主喜欢自高自大,他给统万城的四个门分别取名:东门叫招魏,南门叫朝宋,西门叫服凉,北门叫平朔。
【内核解读】
这段史料聚焦于南朝宋权力更迭的关键节点与南北政权的动态平衡,字里行间充满权力博弈的张力与人性的多面性:
宋文帝登基:一场精心计算的权力交接
--皇位继承的心理战:刘义隆(宋文帝)从江陵东下时的“号泣悲哭”与对傅亮的追问,既是真情流露(对兄长遇害的痛惜),更是政治表演——以弱势姿态消解徐羡之集团的戒心。而傅亮“流汗沾背不能对”,暴露了弑君者的内心虚怯。
--辅政集团的误判与裂痕:徐羡之认为刘义隆“必能明我赤心”,傅亮却断言“不然”,两人对新君的认知差异,已埋下日后清算的伏笔。谢晦离京时“顾望石头城而喜”,与蔡廓“自免为难”的预警形成对比,显示其对“挟震主之威据上流”的危险性缺乏认知,权臣的傲慢终将反噬。
--新君的布局智慧:刘义隆一面封赏徐羡之等人以稳局势,一面重用王昙首、王华等心腹掌握禁军,又调到彦之任中领军制衡谢晦,看似温和的操作中暗藏雷霆手段,为元嘉年间的集权埋下伏笔。
南北边疆:生存逻辑下的多元博弈
--柔然与北魏的硬碰硬:纥升盖可汗趁魏太宗新丧入寇,却在拓跋焘“颜色自若”的镇定面前败退,既显北魏军威,也暴露柔然“袭扰而非决战”的战略局限。拓跋焘后续的北伐部署,预示着北魏将从防御转向主动出击。
--吐谷浑与夏国的内部整合:阿柴临终“折箭喻团结”的典故,道尽边疆政权“众则难摧”的生存之道,慕璝继位后吸纳流民壮大势力,展现出游牧政权的韧性。夏主赫连勃勃废长立幼引发内讧,最终立昌为太子,虽暂时稳定局面,却难掩其“名四门以自矜”的虚妄——过度自负往往是衰败的开端。
制度与人性:乱世中的清醒与迷失
--权力结构的脆弱性:徐羡之集团“同功并位”却难掩猜忌,刘义隆利用这一弱点分化对手,印证了王华“孰肯相让”的预判。门阀政治下,“顾命”的神圣性终究敌不过权力独占的欲望。
--边疆治理的多样性:宕昌王遣使入魏,反映羌人部落对北魏的归附倾向,而“各有酋帅不相统摄”的状态,既显西域治理的复杂性,也为北魏日后经略西北提供了空间。林邑寇边则说明南朝对南疆的控制力仍显薄弱。
这段历史的核心启示在于:权力交接中,“合法性”的重建往往比武力征服更重要——刘义隆通过尊崇先帝、恢复庐陵王封号等举措,迅速赢得人心;而徐羡之等人虽手握废立之权,却因弑君留下道德污点,最终难逃清算。南北政权的对比也揭示:内部团结(如北魏、吐谷浑)与战略清醒(如刘义隆的隐忍布局),是乱世中立足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