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山河站起身来,动作缓慢而沉稳,身上那件朴素的灰色长袍随着他的动作荡起。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缓步走到海神阁那巨大的落地窗前,双手负后,目光穿透云海,投向了遥远的大陆。
但随着他的动作,一股无形的、源自天地般的威严,让在座的每一位阁老都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
“最后一届大赛即将来临,现在大陆各方都在凝聚力量。”崔山河的声音平淡如水,却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边,“他们都想在这最后的盛宴上,将我们史菜克拉下神坛,都想着要从我们身上,狠狠地咬下一口肉来。”
他缓缓转过身,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第一次扫过在座的每一位阁老。
“大陆之上,的确是风起云涌,各方都在积蓄力量,甚至不少高校都开出了前所未有的优厚筹码,去邀请那些声名鹊起的天才学员前往就读。”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但是,我不明白,你们在担心什么?”
“我们是已经大势已去了吗?还是说,这最后一届大赛的结局,已经定下了?”
这一问,如同一记无声的耳光,扇在每一个人的脸上。
金战阳嘴唇翕动,几次想开口,但一想到阁主刚才那句“心境如少年”,又硬生生把话憋了回去。
他胸膛剧烈起伏,只能不停地用眼神去剜坐在他对面的执法队长,钟和。
那中年阁主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只得硬着头皮站起身,朝着崔山河躬了躬身,“阁主,我们并非是这个意思。史菜克的信条就是“不敢惹事是庸才!”。我们只是想让这最终的结果,更为稳妥,更为保险一点。毕竟,这不仅仅是一场比赛的胜负,这事关我们史菜克的万载荣耀。”
这话一出,阁内几位宿老都微微点头,显然深以为然。
下一届魂师大赛之所以会成为最后一届,背后就有眼前这位看似与世无争,实则乾纲独断的当代阁主的影子。
正是这位当代阁主的点头,才让联邦议会那悬置多年的议案得以通过。
否则,只要史莱克学院坚决反对,哪怕联邦议会的呼声再高,这延续了近两万年的盛会,也绝无可能轻易落幕。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海神阁的宿老们,心中或多或少,都对这位阁主存着几分难以言说的意见。
“最终的结果?”崔山河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反问道,“什么叫最终的结果?”
他走回主座,却没有坐下,而是用手掌轻轻摩挲着那由生命古木雕琢而成的扶手。
“这个大陆第一的荣誉,我们史菜克,真的背负得太久了。久到我们自己,久到大陆上所有的人,都觉得这一切理所应当。”
他的声音里透出一股深沉的疲惫,“所以,我们要去网罗全大陆的天才,去和唐门合并,组建一支所谓的‘无敌战队’,然后去碾压那些对手?”
“那这场大比,还有什么意义?”崔山河平淡说出,“不如直接让联邦把冠军奖杯刻上史菜克的名字,给我们送过来得了。”
这话说的极不客气,在座的阁老们脸色各异。
有的低头不语,事不关己;有的眉头紧锁,忧心忡忡;有的则与金战阳一般,脸上写满了不服。
崔山河没有理会他们的反应,继续说道:“我们拥有着全大陆最优秀的学员,为他们提供了最好的修炼环境,数万年的底蕴积累,更重要的,他们心中,有着一万五千年不败神话所铸就的无敌信念!”
“难道,这还不够吗?”
“可是阁主!”金战阳终究是忍不住了,他猛地站起身,想要反驳。
“够了。”崔山河抬手,直接打断了他,声音平淡却不容置疑。“战阳,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你想过没有,若是我们的学员,还能像灵冰先祖那般,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情况下,力挽狂澜,为学院捧回那至高的荣誉,那才对得起我们‘大陆第一学院’这六个字!”
他的目光变得悠远而深邃:“那才是真正的荣耀!”
“灵冰先祖”四字让整个海神阁的气氛瞬间变了。
那代表着一个无法复制的奇迹。
在场的阁老们,脸上无不敬畏、向往,以及……深深的无力感。
想要复刻灵冰先祖?天方夜谭。
此事之后的千年间,海神阁内部对那场决赛进行了无数次的沙盘推演,动用了最顶尖的智囊和最精密的魂导仪器模拟,最终得出的结论是,没有灵冰先祖,换上一位魂王强者,在同样的情况下,史菜克战队获胜的概率,无限趋近于零。
阁内再次陷入沉默,可现实的难题依旧摆在眼前。
几位长老对视一眼,显然还想再争辩几句。
崔山河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发出一声无人听闻的叹息。
他知道,思想的壁垒,远比魂力的瓶颈更难打破。
“罢了。”他挥了挥手,带着一丝妥协的疲惫,“从今天起,所有入选本届大赛预备队的学员,全体都有资格进入黄金古树下修炼。所有资源供给,等同内院核心弟子。”
此言一出,众人总算是勉强达成了共识!!
……
崔山河却没有再看他们一眼,他转过身,再次望向窗外。
云雾缭绕下的史莱克城,生机勃勃,一派繁荣。
可他心中,却藏着外人无法理解的萧索与孤独。
史莱克的初衷是什么?
是挖掘那些出身平民的天才,是为他们提供改变命运的阶梯。
可万年过去,看看现在。
学院成了什么?
贵族子弟联络情谊的平台,各大势力安插人手的后花园。
这种固化,如同附骨之疽,哪怕他已身为海神阁阁主,却依旧难以撼动其分毫。
如之奈何!如之奈何啊!
崔山河只希望,这最后一届大赛能快点到来,也快点结束。
待到史莱克卸下那沉重的“万年第一”的荣耀枷锁,不再有那么高调刺眼的威望!
或许,这座伟大的学院,才能真正褪去所有外在的浮华,回归教书育人,最纯粹的本质。
万千思绪,最终只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消散在海神阁的微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