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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后的深秋,齐洛站在橡树岭精神病院的大门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的访客通行证。证件照上的他比实际年龄显得老成——三十岁不到,眼角已有细纹,黑发中零星夹杂着几根银丝。

\"齐博士,您来得真准时。\"门口的警卫熟稔地打招呼,\"每周三下午三点,雷打不动。\"

齐洛微笑点头,在登记表上签下名字。五年间,他从研究生变成博士,再变成《异常心理学期刊》最年轻的编委。而那篇基于自身经历写成的《双向观察中的认知重构:一项自我民族志研究》被引用了近千次,开创了一个新的研究方向。

橡树岭的走廊永远散发着消毒水与陈旧地毯混合的气味。齐洛的脚步在b区安全门前停下,等待警卫核对身份。

\"您知道流程,博士。\"警卫递给他一个塑料托盘,\"手机、录音设备、任何尖锐物品。\"

齐洛顺从地掏空口袋——钢笔、手机、钥匙串。只有笔记本被允许带入,而且每页都会被事后检查。

b区是高度戒备区,关押着最危险的病人。走廊尽头的会面室有一面强化玻璃墙,将空间一分为二。齐洛在玻璃这侧坐下,将笔记本平放在金属桌上。

门开了。两名护工押着裴言走进来,动作熟练而不粗暴。四十五岁的裴言比五年前消瘦许多,黑发中已见大片灰白,但金丝眼镜后的那双眼睛依然锐利如初。他穿着橙色的病号服,手腕上有长期束缚留下的浅痕。

\"准时如常,齐洛。\"裴言在玻璃对面坐下,声音通过金属格栅传来,有些失真,\"或者说,我该称呼你齐博士了?《异常心理学》的明星学者。\"

齐洛翻开笔记本:\"最近怎么样?\"

\"药物,治疗,更多的药物。\"裴言耸耸肩,镣铐哗啦作响,\"他们坚持认为我有'妄想型障碍'和'病态控制倾向'。你能想象吗?\"

\"难以想象。\"齐洛干巴巴地回应,写下\"否认症状\"几个字。

裴言的目光落在笔记本上:\"还在记录我?老习惯难改啊。\"他向前倾身,压低声音,\"告诉我,齐洛,那些引用你论文的人,他们知道研究对象就是作者本人吗?\"

\"伦理委员会批准了所有研究。\"齐洛平静地回答,\"知情同意书上也明确说明了我们的...历史。\"

\"历史。\"裴言轻笑,\"多么委婉的说法。要我说,这是一项进行中的长期研究。\"他的手指轻敲桌面,节奏与多年前在办公室时一模一样,\"毕竟,phase4从未真正结束,只是改变了形式。\"

齐洛的笔尖在纸上停顿了一秒。五年了,裴言仍坚持用那些术语,仿佛他们之间的互动仍是某种科学实验。精神病院的诊断报告称这是\"顽固的妄想系统\",但齐洛有时会想——也许这只是裴言保持理智的方式。

\"上周的脑成像结果显示前额叶活动有改善。\"齐洛换了个话题,\"治疗师说你参与团体活动的次数增加了。\"

\"为了早日假释。\"裴言推了推眼镜,\"我听说你反对假释听证会?\"

齐洛没有立即回答。上个月的听证会上,他确实作证裴言仍然\"对特定个体构成潜在威胁\"。这不是谎言——精神病院的评估报告也得出了相同结论。

\"你知道为什么。\"最终他说道。

裴言笑了,那种让齐洛背脊发凉的熟悉笑容:\"因为我们的研究还没完成。观察者需要他的对象,反之亦然。\"

会面的三十分钟过得很快。结束时,护工上前准备带走裴言。

\"下次带那本《de Anima》来。\"裴言突然说,\"我想重读某些段落。\"

齐洛点点头,尽管他知道精神病院不会允许传递任何物品。这不过是他们之间的小游戏——提出不可能的要求,观察对方的反应。

走出会面室,齐洛在警卫处取回个人物品。手机上有几条新消息——系里关于他新研究课题的询问;周毅邀请他周末参加宝宝的一岁生日;还有《心理学评论》的编辑约稿,希望他写一篇关于\"研究者与被研究者伦理边界\"的文章。

橡树岭的大门在身后关上时,秋日的阳光正好穿过云层。齐洛深吸一口外面的空气,试图驱散鼻腔中残留的消毒水味。他的车停在访客区最远处,旁边是精神病院的员工停车场。

一个年轻人站在停车场边缘,正在整理一叠文件。当齐洛走近时,他抬起头,眼中闪烁着熟悉的狂热光芒。

\"齐博士?\"年轻人激动地上前,\"我是橡树岭的实习研究员李明。正在做关于病态依恋的论文...您的着作给了我极大启发!\"

齐洛礼貌地点头,目光扫过年轻人手中的文件——那是裴言的病例摘要,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笔记。

\"裴言是个...复杂的案例。\"年轻人压低声音,\"如果您有时间,我想请教一些观察技巧。他拒绝与大多数研究人员交流,但听说您每月都来...\"

阳光在齐洛眼前形成光晕,有那么一瞬间,他看到的不是面前这个热情的实习生,而是多年前的自己——那个满心崇拜、渴望知识的年轻学生,站在712办公室门前,对即将降临的危险一无所知。

\"观察是一门危险的艺术。\"齐洛听见自己说,声音远得像是别人的,\"当你凝视深渊时...\"

\"...深渊也在凝视你。\"年轻人自然而然地接上这句尼采的名言,眼中闪烁着理解的光芒,\"正因如此,才更需要谨慎的研究者,不是吗?\"

齐洛没有回答。他递出一张名片,走向自己的车。后视镜里,那个年轻的研究员仍站在原地,低头翻阅着文件,嘴角挂着专注的微笑。

车子驶离橡树岭时,齐洛打开车窗,让秋风灌进来。副驾驶座上,《de Anima》的蓝色皮质封面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那本书他今天终究没有提起,就像裴言知道他不会提起一样。

有些游戏从未真正结束,只是玩家互换了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