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芷柔当然是想将婚礼举行完,如果等到大丧三年后,那他们的婚事,不知要生出多大的变故。
经过之前大房出事,周文远闹着要退婚的事,安芷柔已经了解周文远,是什么样的品性了。
所以这会儿,她丝毫不会侥幸的以为,周文远是喜欢她,才娶她。
如果今天的婚礼想要顺利进行完,那么一定要有个人站出来,做这不孝不悌的子孙。
既然她要嫁给周文远,那周文远在仕途名声上,就不能因此有污点,看来这件事,少不得要由她来做了。
安芷柔将这些利弊在心中权衡一番后,装作哽咽哭泣的样子说道:“祖母生前最是疼我,她最大的心愿,便是看我成亲。
既然她老人家已经不在了,那我这个做孙女儿的,就更应该完成祖母的遗愿了。”
在场的宾客听到她这一番说辞,多露鄙夷之色,话说得虽然冠冕堂皇,但也难掩她恨嫁的心思
而且什么祖母,什么老人家,那现在不过是个罪妇。一个罪妇的遗愿,又有什么值得完成的?
在场宾客中,有许多都是想攀附广阳侯府,但却没有门路,所以才借着大房嫡女办婚礼,特意赶来。为的只是找准机会,与广阳侯摊上交情。
但广阳侯方才的态度,虽说的是大义灭亲,可那眼中的憎恶,简直都无法掩饰了。
这些想要讨好广阳侯的人,此刻反而应该与大房撇清关系。
众人心中有了决断后,纷纷起身告辞,宾客们呼啦啦地全部向府门涌去。
当堂上的周文远与安芷柔,三拜结束,送入洞房的声音响起后,宾客们已经走了个七七八八。
院内本就没坐满的席面,瞬间全部空置下来,只余一两桌人,还都是大夫人董氏的家亲。
周文远将新娘子送入洞房,再回来宴请宾客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作为一个寄人篱下的穷酸书生,他遭遇的羞辱比这还甚的,也不在少数。所以他在第一时间,便准备利用这件事,为自己多捞些好处。
周文远面色不虞地,走到大房老爷和大夫人董氏面前,摆出一副羞怒交加的样子说道:
“小婿现在刚刚步入官场,今日就被广阳侯这样下了面子,以后恐怕官路很难顺畅了。
本来小婿是很喜欢娘子的,但如今看来,也不知道她是否不兴我周家门楣。不然为什么成婚第一日,就会出现如此不吉利的事。
小婿家乡是比较信这个的,不若哪天我找人仔细算上一算,若是我俩八字实在相克,那便提早合离了吧。”
大房夫妻俩就知道今天的事,一定会让周文远心里不痛快。但他们好不容易攀上一个当官的女婿,又怎么会随便放手呢。
大房老爷此刻,心里都是刚刚丧母的悲痛,没有心思想那么多。但大夫人董氏,对丁氏那个婆母,就没多少感情了。
董氏最在乎的,当然是她的子女们,能不能飞黄腾达。所以,在宾客纷纷离席时,董氏就已经想好了对策。
她压低声音,对周文远说道:“闲婿莫恼,你和我柔儿的婚事,自然是天造地设的缘分。
今日的事,不是我柔儿克你,而是二房人与咱们相克。
你既做了我大房的女婿,母亲自然真心待你。这不,母亲早就让人备好了千两银票,只待你和我柔儿成婚这日,便交到你手中。”
董氏言毕,立刻对她身旁的丫鬟使了个眼色。那丫鬟快步离去,没多时便取来了一沓银票,每张都是百两,一共千两之多。
周文远哪里见过这么多钱,他身上最少的时候,只剩两个铜板,最多的时候,也只有二两银子。
千两银票一到手,他的笑容都变得真切了几分,连忙改口道:“母亲说得对,刚才是小婿气怒之下,想岔了。
既已成了一家人,自然要真心相待,小婿也不在这里宴请宾客了,现在就回房去照顾自家娘子。”
大夫人董氏勉强挤出个笑容,看着喜形于色的周文远,转身离去的背影,心里说不上是喜还是忧。
广阳侯这边,将司徒晨引入二房堂屋后,便坐着陪他饮了两盏茶。
但半晌过后,他却仍然见人不言不语,又不肯走,一时间也没了应对之法。
还是安逸风实在坐的腻歪,便直言道:“父亲先陪世子坐坐,儿子要去校场练拳了。”
广阳侯闻言,眸光骤然一亮,立刻也站起身来,说对司徒晨说道:“本侯这相也要去校场练拳了,还请世子见谅。”
这送客的意味,已经非常明显了,若是一般人,此时也该起身告退了。
可司徒晨却仿佛没听明白般,也随着站起身来说道:“本世子一直听闻。广阳侯父子武艺过人。
今日若能有幸与之切磋一二,实乃人生快事,不如本世子也随二位同去校场,比划比划如何?”
广阳侯父子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出了战意。
之前司徒晨欺负安芷若的事,他们可还没出了心中这口恶气呢,此刻他既巴巴的送上门来,父子二人又岂会错失良机。
广阳侯伸手说了句请,司徒晨也没有丝毫迟疑的,便跟父子二人去了校场。
没一会儿,有个小丫鬟慌慌张张地跑进安芷若的院子,急切地禀报道:“夫人,小姐,不好了。侯爷与镇北王世子打起来了!”
林氏刚才随女儿回房后,便一直留在这里说些体己话,这会儿听闻此事,自然是要与女儿一同去看看的。
当母女俩气喘吁吁地赶到校场时,看到的却是安逸风与司徒晨勾肩搭背,广阳侯在一旁不住地赞叹他的一幕。
三人操练完,便往校场旁的凉棚走去。下人递来活血药膏,广阳侯亲自为安逸风手臂上的淤青做推拿。
司徒晨就在一旁看着父子俩的举动,不知脑中在想些什么,谁知正在愣神的他,竟然也被广阳侯一把拽了过去。
随后就用药膏,涂在他手臂的清淤之处,广阳侯同样亲手为他推拿起来。
司徒晨看着眼角布满细纹,面容冷硬的广阳侯,感受到的却是他温暖的父爱,这是让司徒晨最陌生的感受。
他只记得自己无论是伤是痛,父王也只会冰冷地告诉他:必须咬牙坚持,不可以懈怠!镇北王府绝对不允许,有废物世子!
而母亲也从不问他是否苦累,每次见面,都会反复提醒他:一定要努力让父王对他满意,一定不能让侧妃生的那个庶子,超过自己。
安芷若和林氏的靠近,让他从思绪中抽回神志。司徒晨立刻抽回涂满药膏的手臂,将袖口再次扣紧。
他觉得还是父王说得对,强者不需要那些累赘的感情,顶天立地的男儿,只需将一腔热血,全部抛洒在战场上。
过分耽溺于情爱,就会使人做出错误的判断,从而成为感情的奴隶,甚至会被妇人牵着鼻子走。
林氏为了避免他们再次动手,便含蓄地说道:“看着时辰也到了用膳时间,世子今日恐怕也累了,不如就回……”
林氏的话还没等说完,司徒晨便拱手接话道:“既然侯夫人盛情相邀,那本世子就留下用饭吧。”
司徒晨今天的一系列古怪行为,终于引起了安芷若的警惕心。她知道这个男人,从来不做一件没用的事,所作所为皆是有打算的。
安芷若想不明白,广阳侯府有什么让他图谋的地方。两人现在分明已经退婚,他为何又要留下喝茶,又要留下用饭的?这做法太过反常。
安芷若在司徒晨用餐过程中,仔细观察男人的神色,仿佛他真的只是在认真用餐,并没有别的所图。
而且在吃饭过程中,他也只是看着安家人有说有笑,从始至终未置一语。仿佛看着他们吃饭,就是一件极有趣的事。
用完餐后,司徒晨再没留下的理由,这次倒是利落地起身告退了。
安家人都不善揣摩人心,在司徒晨离开后,也只感慨道:反常!太反常!然后就总结不出别的东西了。
谁知反常的事,从这天开始愈演愈烈,安芷若从紫阳书院放课后,司徒晨竟尾随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