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巨大的西门瓮城缺口处,烟尘尚未散尽。断裂的砖石犬牙交错,裸露的夯土墙基如同被巨兽啃噬后留下的伤口,狰狞地敞开着。缺口内外,凝固的鲜血将泥土染成深褐色,折断的兵器、倒毙的战马和残缺的尸体层层叠叠,无声地诉说着昨日的惨烈。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焦糊和尘土混合的死亡气息。
一队队刘基军的玄甲士兵,如同沉默的黑色潮水,踏着废墟和尸骸,缓缓涌入缺口。他们并未立刻发起冲锋,而是迅速在缺口两侧列阵,竖起巨盾,架起强弩,冰冷的眼神扫视着城内残存的守军。肃杀之气,如同无形的铁幕,笼罩了整个长安西城。
城楼之上,曹丕瘫坐在一张临时搬来的胡床上。他身上的王袍沾满灰尘和暗红的血渍,金冠歪斜,几缕散乱的发丝黏在汗湿的额角。那张曾经意气风发的脸,此刻只剩下灰败的死气,眼窝深陷,瞳孔涣散,毫无焦距地望着脚下那片狼藉的战场。司马懿垂手肃立在他身侧,脸色同样苍白,但眼神深处却如同古井寒潭,深不见底,只有紧抿的嘴唇泄露出一丝紧绷。
“王上…”一名浑身浴血的虎贲军都尉踉跄着奔上城楼,声音嘶哑绝望,“缺口…缺口守不住了!刘基的玄甲军已经控制了两翼!弟兄们…弟兄们死伤殆尽!请王上…速速移驾内城!”
移驾?曹丕的嘴角扯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弧度。内城?昨夜瓮城被破,内城又能撑多久?他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弥漫的烟尘,投向城外。那里,刘基的中军大纛在晨风中猎猎作响,旗下,隐约可见那个身着玄袍的身影,正平静地注视着这座即将陷落的千年帝都。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屈辱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勒得他几乎窒息。
他想起父亲曹操在官渡的意气风发,在赤壁的虽败犹荣,在邺城的如日中天…而他曹丕,却要在长安,这座象征着汉家威仪的都城,以如此屈辱的方式,终结曹氏两代人的霸业!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却压不住那灭顶的无力感。
“仲达…”曹丕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砂纸摩擦,“孤…还有路吗?”
司马懿沉默片刻,声音低沉而清晰,不带丝毫情绪:“王上,长安城破,只在旦夕。外无援兵,内无斗志。困守内城,徒增死伤,玉石俱焚。为城中百姓,为追随王上多年的将士家眷计…请王上…早做决断。”他微微躬身,姿态恭谨,话语却冰冷如刀,斩断了曹丕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决断?曹丕惨然一笑。他还有何决断可做?困兽犹斗?不过是让这长安城多添几万具尸骨,让曹氏之名在史书上留下更深的骂名罢了。
他缓缓闭上眼,两行浑浊的泪水无声地滑落,混着脸上的尘土和血污,留下两道清晰的痕迹。许久,他猛地睁开眼,眼中再无半分神采,只剩下空洞的死寂。
“传…传孤旨意…”曹丕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解脱的疲惫,“开…开城…投降。”
“王上!”那虎贲都尉失声惊呼,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悲愤。
“去!”曹丕猛地挥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开城!献玺!降!”
沉重的长安西城正门,在无数道复杂目光的注视下,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铰链摩擦声,缓缓向内洞开。吊桥轰然放下,砸在护城河岸的泥土上,溅起一片尘埃。
曹丕没有乘坐车辇。他脱去了象征王权的冠冕和衮服,只穿着一身素白的中衣,赤着脚,在司马懿和几名同样身着素服、面如死灰的文官(如陈群、华歆等)的簇拥下,一步一步,踏着冰冷的青石板路,缓缓走出城门。他的脚步虚浮,身形佝偻,如同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每一步都踏在破碎的尊严之上。
司马懿双手捧着一个覆盖着明黄锦缎的托盘,紧随其后。锦缎之下,是那方象征着天命所归、由和氏璧雕琢而成的传国玉玺。此刻,这方承载了无数野心与血腥的玉玺,在司马懿手中,却显得如此沉重而冰冷。
城门外,刘基的大军早已列阵肃立。玄甲如林,刀枪映日,肃杀之气直冲云霄。刘基端坐于中军高台之上,一身玄色常服,神色平静无波,目光深邃如渊,静静地看着曹丕一行如同丧家之犬般走出城门,走向他预设的受降台。
曹丕在距离受降台十步之遥停下。他抬起头,望向高台上的刘基。阳光有些刺眼,他眯起眼睛,巨大的屈辱和亡国之痛几乎将他吞噬,再无暇他顾。
司马懿则低垂着眼帘,双手稳稳托着玉玺,姿态恭顺。然而,无人能窥见他低垂的眼睑下,那如同深潭般幽邃的眼底,正飞速掠过无数念头——家族的安危,未来的出路,以及如何在新的权力格局中寻得立足之地。他深知刘基的可怕,但也自信于自己的隐忍和智谋。只要保住性命,蛰伏待机,未必没有东山再起之日。
刘基的目光扫过跪伏在地的曹丕,扫过他身后那些面色灰败的降臣,最终落在那方被锦缎覆盖的玉玺上。他的眼神平静无波,既无胜利者的狂喜,也无对失败者的怜悯。然而,在无人察觉的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微澜。
他看到了。不是幻觉,而是来自灵魂深处的、属于另一个时空的记忆碎片。司马懿…司马氏…八王之乱…五胡乱华…神州陆沉!那血与火交织的惨烈画卷,那汉家文明几乎断绝的至暗时刻,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灵魂深处!眼前这个跪在地上、看似恭顺的司马懿,就是这一切祸乱的源头!他的子孙,将吸食着曹魏乃至整个北方的尸骸,最终孕育出吞噬华夏的毒龙!
一股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流,瞬间席卷了刘基的四肢百骸。他几乎要立刻下令,将司马懿及其家族,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去!永绝后患!
但他强行按捺住了。此刻,他是胜利者,是即将一统北方的雄主。他需要展现的是海纳百川的胸襟,是安定天下的仁德。当众诛杀降臣,尤其是并无明显罪证的降臣,绝非明君所为,更会寒了天下归附之心。
刘基缓缓站起身,声音沉稳而威严,响彻整个受降场:“曹丕既知天命,率众归降,免去一场兵祸,保全长安生灵,此乃善举。玉玺,乃国之重器,今复归华夏正统,亦是天意。准尔等所请,受降!”
他微微抬手。侍立一旁的亲卫统领立刻上前,恭敬地从司马懿手中接过那覆盖着锦缎的托盘。
玉玺入手,温润微凉。刘基的手指拂过锦缎,并未揭开,只是感受着那方寸之间承载的千钧重量。他目光再次扫过跪伏在地的司马懿,那冰冷的杀意已深藏眼底,化作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曹丕及以下降臣,押回营中,严加看管,听候发落。”刘基的声音依旧平静,“其余将士,缴械不杀,登记造册,妥善安置。张辽、徐晃!”
“末将在!”
“率部入城,接管城防,肃清残敌,维持秩序!张贴安民告示,开仓赈济!敢有趁乱劫掠、奸淫、滋扰百姓者,无论何人,立斩不赦!”
“末将领命!”
随着刘基的命令,玄甲大军开始有序地进入长安城。城门处,残余的曹魏士兵纷纷丢下兵器,在刘基军士兵的看押下,垂头丧气地走向指定的安置点。城内的百姓,躲在门窗之后,带着恐惧和一丝希冀,窥视着这支入主新都的军队。
长安城东,永宁坊。司马府邸。
这座往日门庭若市、象征着曹魏核心重臣地位的府邸,此刻却笼罩在一片死寂的恐慌之中。府门紧闭,门楣上象征官阶的装饰物已被匆匆取下。府内,仆役们脚步匆匆,面色惶惶,大气不敢出。女眷们聚集在后堂,低声啜泣,空气中弥漫着末日将至的压抑。
司马懿在受降仪式结束后,被允许在少量军士“护送”下返回府邸收拾行装,准备随后押往刘基指定的看管地点。他踏入府门,脸上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平静,但眼底深处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凝重。他挥退左右,独自一人走向书房,那里有他需要处理的最后一些东西——一些绝不能落入刘基之手的密信和手稿。
他刚推开书房沉重的木门,一股极其细微的、带着铁锈和汗水的陌生气息便钻入鼻腔。常年游走于权力漩涡边缘培养出的警觉,让他瞬间汗毛倒竖!
“谁?!”他厉喝一声,手已按向腰间佩剑。
然而,回答他的,是数道撕裂空气的凄厉尖啸!
“咻!咻!咻!”
数支淬毒的弩箭,如同毒蛇的獠牙,从书房梁上、书架后、屏风阴影处激射而出!角度刁钻,狠辣至极!
司马懿瞳孔骤缩,猛地侧身翻滚!噗噗噗!三支弩箭擦着他的衣袍钉入身后的门板,箭尾兀自颤抖!但第四支箭,却精准地射中了他因躲避而暴露的左肩!
剧痛传来!司马懿闷哼一声,一个踉跄撞在书案上。他顾不上肩头的剧痛,反手拔出佩剑,厉声嘶吼:“有刺客!来人!”
话音未落,书房内如同鬼魅般闪现出数道黑影!他们全身包裹在紧身的黑色夜行衣中,只露出一双冰冷无情的眼睛,手中是闪烁着幽蓝光泽的淬毒短刀和精巧的臂弩!
没有一句废话!没有一丝犹豫!
为首的黑衣人如同猎豹般扑上,短刀直刺司马懿心口!刀法狠辣迅捷,带着一击毙命的决绝!
司马懿强忍剧痛,挥剑格挡!铛!金铁交鸣,火星四溅!他虽非以武勇见长,但家学渊源,剑术亦是不俗。然而,肩头的箭伤和毒素的迅速蔓延,让他的动作明显迟滞。
另外两名黑衣人则如同鬼魅般绕到两侧,短刀带着阴风,分取他肋下和咽喉!配合默契,天衣无缝!
“父亲!”书房外传来长子司马师惊怒交加的吼声,紧接着是兵器碰撞和护卫的惨叫声!显然,刺客并非只针对他一人!
司马懿心中一沉,绝望瞬间攫住了他。他奋力格开正面一刀,侧身避开肋下攻击,但咽喉那一刀却再也无法完全躲开!冰冷的刀锋擦着他的脖颈划过,带起一溜血珠!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贼子敢尔!”一声暴喝如同惊雷炸响!一道魁梧的身影撞破窗棂,带着漫天木屑闯入书房!正是司马懿的弟弟,以勇力着称的司马孚!他手中一杆沉重的铁枪,如同毒龙出洞,带着无匹的威势,狠狠扫向围攻司马懿的两名黑衣人!
两名黑衣人反应极快,立刻放弃司马懿,回身格挡!铛!铛!两声巨响!铁枪上传来的巨力让黑衣人手臂发麻,连连后退!
“大哥快走!”司马孚双目赤红,铁枪舞动如风,死死挡住两名黑衣人,为司马懿争取一线生机!
司马懿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知道此刻不是犹豫的时候。他猛地撞开书案后的窗户,就要向外跃出!
然而,窗外阴影处,一张淬毒的弩弓早已等候多时!
“咻!”
一支弩箭如同毒蛇吐信,精准地射向他的面门!
司马懿瞳孔瞬间缩成针尖!死亡的阴影笼罩而下!他拼尽全力扭身躲避!
噗!
弩箭狠狠钉入他的右胸!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整个人带得向后倒飞,重重砸在书架上!书架轰然倒塌,书籍卷轴散落一地!
“呃啊!”司马懿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鲜血瞬间染红了素色的衣袍。毒素和剧痛如同潮水般涌来,眼前阵阵发黑。
司马孚见状,目眦欲裂,怒吼着想要冲过来救援,却被两名黑衣死士死死缠住。黑衣死士的刀法诡异狠辣,配合默契,司马孚虽勇猛,一时也难以脱身。
就在这时,书房门被猛地撞开!司马师浑身浴血,手中长剑染满鲜血,踉跄着冲了进来。他身后,是几名同样伤痕累累的护卫,但很快就被紧随而至的黑衣死士斩杀在门口。
“父亲!”司马师看到父亲胸口中箭,倒在血泊和书卷之中,悲愤欲绝,挺剑就要冲向窗外的弩手。
“师儿…走…”司马懿挣扎着,用尽最后力气嘶吼,声音却微弱得如同蚊蚋。
晚了。
窗外阴影中,数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扑入!短刀、弩箭,如同死亡的网,瞬间将司马师笼罩!
“噗嗤!”“噗嗤!”
利刃入肉的声音令人牙酸!司马师只来得及格开一支弩箭,便被数把淬毒短刀同时刺入胸腹!他身体猛地一僵,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愤怒,死死盯着那些黑衣人,口中鲜血狂涌,缓缓跪倒在地。
“师儿——!”司马孚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吼,心神剧震之下,招式瞬间散乱。围攻他的两名黑衣死士抓住破绽,刀光一闪!
“嗤啦!”司马孚的铁枪被荡开,一柄短刀狠狠捅入他的肋下!另一柄则抹向他的咽喉!
司马孚虎目圆睁,猛地一偏头,刀锋在他脖颈上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他怒吼一声,不顾剧痛,铁枪横扫,将一名黑衣死士逼退,但另一名死士的短刀已再次刺来!
书房内,已是一片修罗场。司马懿倒在血泊中,意识模糊,胸口的箭伤和毒素让他生命飞速流逝。他模糊的视线中,看到弟弟司马孚浴血奋战,身上不断增添新的伤口,看到长子司马师倒在血泊中,死不瞑目。更远处,隐约传来女眷凄厉的哭喊声和孩童的惊叫,但很快就被更短促的惨叫声所取代…
绝望!深入骨髓的绝望!他一生隐忍,一生算计,机关算尽,却从未想过,会以如此惨烈的方式,在胜利者入城的当天,迎来整个家族的覆灭!他甚至不知道是谁下的手!是刘基?还是他昔日的仇敌趁乱报复?
“呃…”司马懿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鲜血不断从嘴角溢出。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颤抖的手,指向窗外长安城的方向,那里,象征着刘基的玄色旗帜正在升起。他的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怨毒、不甘和…一丝终于明悟的恐惧。
原来…真正的杀招,不在明处,而在…这无声的暗夜之中。
一名黑衣死士无声地走到他面前,冰冷的眼神没有丝毫波澜,手中的淬毒短刀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幽蓝的寒光。
司马懿死死盯着那抹幽蓝,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涌出更多的血沫。
刀光一闪。
没有惨叫。只有短刀割裂皮肉的细微声响。
司马懿的头颅无力地歪向一边,瞳孔彻底涣散,凝固着临死前那刻骨的怨毒与绝望。他精心谋划的一切,他深藏心底的野望,连同他整个家族的性命,都在这个长安易帜的黄昏,被无声地抹去。
为首的黑衣人,正是影七。他冷漠地扫视了一眼书房内横七竖八的尸体,确认再无活口。他走到书案旁,拿起司马懿临死前似乎想触碰的一卷尚未焚尽的密信残片,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将其投入旁边取暖的火盆中。火舌瞬间将其吞噬。
“清理痕迹。按丙字案处理。”影七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人气。
黑衣死士们迅速行动起来。他们熟练地在尸体上补刀,确保无一活口。随后,他们取出随身携带的火油罐,泼洒在书房各处,尤其是书架和书案上。
“撤。”
影七一声令下,所有黑衣人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阴影之中。
片刻之后,司马府书房方向,猛地窜起一股浓烟,紧接着,火光冲天而起!火势迅速蔓延,很快吞噬了整个书房,并向其他院落蔓延。府内幸存的仆役发出惊恐的尖叫,四散奔逃,却无人敢去救火,也无人能说清火是如何起的。
当刘基军负责维持秩序的巡逻队赶到时,司马府已陷入一片火海。火光照亮了半个长安城的夜空,映照着城头新换的“刘”字大纛,也映照着无数双或惊恐、或茫然、或若有所思的眼睛。
刘基站在临时行宫的高台上,望着城东那片映红夜空的火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他紧握的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泄露了内心的一丝波澜。
司马懿…历史的毒瘤,终于在他手中,被彻底根除。为了华夏不再重蹈那白骨盈野的覆辙,这黑暗的杀孽,他背了。
长安城头,“刘”字大纛高高飘扬,宣告着一个旧时代的终结,和一个新时代的开启。然而,在这新生的曙光之下,一场无声的、冷酷的清洗,已然在暗影中悄然完成。
长安易帜传国归,枭雄末路泪空垂。暗夜屠龙满门灭,司马毒根化飞灰。刘基一统北方,定鼎长安,然暗流涌动,杀伐未止。天下又将如何归心?欲知后事如何,且看小子下回分解!万望诸位看官老爷赏个催更,留个品评,助我笔锋不停,再续这乾坤定鼎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