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的阳光穿过咸阳宫九重檐角，将丹陛上的饕餮纹照得粼粼发亮。嬴政按在青铜龙椅扶手上的手指叩出轻响，十二冕旒在额前晃动，遮蔽了他望向林默的目光。阶下群臣的朝靴碾过金砖，将昨夜积雪的残寒踩成细碎声响。
“林默，” 嬴政的声音碾过殿内回音，惊起梁间栖雀，“你竹简上的‘水龙卷战船’，当真能破漳水天险？” 他抬手时，袖中玉玦撞出清响，与林默腰间兵符的龙吟隐隐共鸣。
林默展开竹简的动作不疾不徐，竹片边缘的火漆印在晨光中泛着暗红。他注意到嬴政案头摊着的舆图，漳水河道被朱砂圈了三圈，圈外浮着枚蜡封 —— 那是王翦昨夜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密报，报尾画着魏军战船的帆纹。
“陛下请看，” 林默上前三步，竹简在丹陛上投下斜影，“此船以青铜涡轮为骨，樟木为肌，炉膛燃煤可生蒸汽，足使航速倍于楼船。” 他指尖划过图中战船尾部的喷口，那里用墨线勾着齿轮组，与兵工厂最新改良的弩机机关如出一辙。
申时的漳水渡口浮着薄冰，林默踩着未消的积雪走向船坞，玄甲肩胄上的兽首吞口凝着白霜。三百工匠正在给 “水龙卷” 蒙最后一层牛皮，锤子敲打铜钉的声响震落檐角冰棱，惊起芦苇荡里的白鹭。
“大人，涡轮轴承又卡了！” 老匠师捧着齿轮组从船舱钻出，铜件上凝着暗红锈迹 —— 那是用公输家秘传的 “火镀” 工艺烧制的铬层，此刻却裂出蛛网般的细纹。
林默接过齿轮时，指腹触到裂纹里的铅粉。他猛地抬头，看见北岸柳树上系着艘乌篷船，船舷漆着魏国商队的徽记，桅杆顶端的风向标正对着船坞方向。
“立刻换备用轴承，” 林默将齿轮抛进淬火池，蓝烟腾起时遮住北岸视线，“告诉王将军，今夜子时三刻，漳水弯道见。” 他说话间，袖口滑出枚蜡丸，里面是阿芜用凤羽织成的信笺，笺上 “魏船帆纹含磷” 六字在暮色中泛着荧光。
三更的漳水被乌云遮得墨黑，林默站在 “水龙卷” 船头，听着炉膛燃煤的 “噼啪” 声。船身两侧的青铜涡轮在水下转动，将水流搅成白色泡沫，却奇异地没有桨声 —— 这是他用墨家 “隐机术” 改良的静音装置。
“将军，魏军船队进入弯道！” 斥候的声音被风撕碎。林默举起青铜望筒，看见二十艘楼船正顺流而下，帆影在磷火中泛着鬼绿 —— 正如阿芜信中所写，魏人在帆布浸了磷粉，欲借夜色火攻。
“启炉门，放蒸汽！” 林默的令旗挥下，“水龙卷” 突然加速，船头冲开的水墙竟在磷光中映出龙形。魏军楼船的舵手惊得弃桨，看着这艘没有帆的怪船如离弦之箭般突入阵中。
“撞沉左舷第三艘！” 林默的刀劈在舵轮上，“水龙卷” 的青铜撞角裹着蒸汽撞上楼船。木屑飞溅间，他看见魏船甲板上滚着无数陶罐，罐口塞着浸油的麻絮 —— 果然是火攻船。
“将军快看！” 老匠师指着涡轮溅起的水花，那里浮着半片魏国令旗，旗面绣着燃烧的船桨纹样。林默心中一凛，想起咸阳宫密档里的记载：当年徐福东渡前，曾在魏国秘密打造过十艘 “焚海舟”。
涡轮突然发出异响，林默冲进轮机舱时，看见根铁链缠在齿轮组上，链头系着具魏军尸体，尸体腰间挂着与张良同款的船桨令牌。更骇人的是，尸体口中衔着枚蜡丸，里面用朱砂写着：“漳水之下，另有玄机。”
卯时的天光撕开云缝，林默踩着魏船残骸跳上北岸，靴底沾着的不是漳水泥沙，而是细腻的硫磺粉末。他想起蜡丸里的字，命人潜下水底，竟捞出截青铜管道，管道内壁刻着与地宫相同的硝石输送图。
“将军，王将军急报！” 斥候送来的羽檄上染着血迹，“魏军主力并未随船队出战，反而……” 羽檄在此处被撕裂，露出背面用指甲刻的 “望越码头” 四字。
林默猛地望向漳水下游，那里的 “望越” 码头正腾起黑烟，黑烟中隐约可见楼船桅杆 —— 那些船的帆纹与 “水龙卷” 试航时北岸的乌篷船完全一致。他忽然明白，魏军的真正目标不是漳水防线，而是借火攻船吸引注意力，趁机从地下管道输送硝石，引爆 “望越” 码头的秦军粮仓。
“回船！” 林默的令旗指向码头，“水龙卷” 的涡轮再次转动，却在此时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老匠师从轮机舱爬出，手里捧着块变形的齿轮，齿轮凹槽里卡着根女人的发丝，发丝末端系着个越地特有的 “同心结”—— 那是阿芜常用的发饰。
漳水的浊浪突然翻涌，“水龙卷” 的船底传来沉闷的撞击声，仿佛有巨兽在水下拍打船身。林默低头看向水面，看见自己的倒影里，瞳孔正渐渐变成燃烧的船桨纹样，而倒影下方的暗流中，无数根青铜管道正在蠕动，管道的尽头，直通 “望越” 码头地下，那里的硫磺粉末与硝石混合着，正等待某个信号，将整个码头化为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