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标,二百五十步!人形靶心!放!”林默低喝。
“嗡——嘣!”
一声巨大而短促的弓弦炸响!强劲的气浪从弩臂两侧骤然散开!那支黑沉的重箭化作一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乌光,撕裂空气,发出摄人心魄的尖锐破空之声!
“噗嗤!”
几乎在弦响的瞬间,远处那人形靶的“咽喉”部位,厚重的木屑猛然爆开!正中红心!箭杆没入靶心深处,只余箭羽兀自剧烈震颤!
“好!”高台上王翦等老将几乎忍不住喝彩出声。快!准!这威力和速度,远超所有现役秦弩!
另一边,“震岳”的准备才刚刚完成。
“目标!三百步!城垛!放!”李斯脸色铁青,厉声下令。
操纵力士猛地挥动大锤,狠狠砸向巨大的扳机卡锁!
“轰隆!!!”
一声石破天惊的巨响!沉重的投臂在巨大配重下,携带着万钧之力,猛地向上方甩起!钢索摩擦的刺耳噪音仿佛巨兽咆哮!磨盘大的巨石被巨大的离心力狠狠甩了出去,划过一道高高的抛物线!
无数道目光紧紧追随着那在阳光下翻滚的巨大阴影。
“轰!!!”
山崩地裂般的巨响在三百步外的城垛处爆发!巨大的碎石和烟尘冲天而起,原地腾起一股小型的蘑菇云!那模拟的木石结构城垛如同纸糊一般被瞬间摧毁殆尽,留下一个巨大的凹坑和散落一地的狼藉残骸!破坏力确实惊人!
然而,当烟尘稍散,细心的大臣和将军们却皱起了眉头——那落点,偏离了指定的城垛中心位置,砸在了靠后的边缘!
接下来的测试,清晰无比地展现出两种兵器的巨大差异:
射程测试 (三百五十步土垒): “追影”弩机再次轰鸣,重箭呼啸而去,箭头深深钉入土垒中央位置,入土近半!而“震岳”则全力抛射最远距离的稍小石块,石块沉重地砸在距离土垒尚有五十步的草地上,激起草皮泥土无数。
精度测试 (同靶复射): “追影”在二百五十步、三百步不同距离上对同样靶位进行了复射三次!每一次,那刺耳的破空声后,都是正中靶心或致命位置的黑光!李斯的“震岳”在三百步城垛复射时,落点散布则更大,一左一右,砸塌了旁边两个非目标垛口,只有一次命中了原定目标区域边缘,破坏依旧惊人,但精度惨不忍睹。
**机动与效率:‘追影’**在短短一炷香(约5分钟)时间内完成了数十次不同角度的瞄准、上弦、射击!箭如连珠,响彻演武场。而‘震岳’竭尽全力,在同样时间内,仅完成了五次抛射,每一次都伴随着力竭壮汉的轮换和震耳欲聋的喘息、嘶吼、器械摩擦的噪音。
孰优孰劣?无需评判!
始皇帝嬴政端坐龙椅之上,将两边的测试表现尽收眼底。他深邃的目光中没有过多的情绪波动,只有对效率和破坏力的最纯粹衡量。当测试结束,演武场只剩下弩弦震颤的回响和投石巨兽残喘般的静默时,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甚好。”
李斯和林默同时屏住了呼吸,静候最后的定论。
嬴政的目光在“追影”弩机和“震岳”投石机上缓缓扫过。
“‘追影’巧思,疾如雷火,穿杨百步,可堪大用。攻城掠地,攻坚破锐,远胜群弩。”他停顿了一下,目光转向那兀自散发着粗犷气息的巨兽,“‘震岳’凶猛,摧枯拉朽,撼动壁垒,拔城之势也。”
群臣凝神静听,这似乎是…各有千秋?
然而,秦始皇接下来的话,如冰冷的泉水,浇熄了某些膨胀的心思:
“然则,”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兵器者,杀人器也。其法在精,其用在当!”
他的目光锐利地刺向场中垂首恭立的两人。
“弩快则善狙杀,石重则擅破墙!造弩者,不应一味贪大;造车者,不应只求速成!尔等争胜之心过盛,竞相攀附,却忘了根本——此等利器,当为克敌制胜之爪牙,非炫技邀功之玩物!若因汝等意气之争,或贪大求新,导致士卒不得其利,仓廪徒耗国力,延误军机,甚或遗祸战场…尔等,便是百死莫赎!”
这番话,如同惊雷炸响在李斯和林默心头!尤其是李斯,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皇帝看的不仅仅是结果,更是过程和心态!他点破了两人竞相研发的深层动因——那份不甘人后的执念,甚至可能掩盖了实用性和战场的实际需要。李斯追求极致破坏力以压倒林默,其进度过赶、精度缺失、耗费巨大的问题都被皇帝看在眼中。而林默虽功成,心思也被皇帝洞悉。
“术业有专攻,器物有其长。择其善者,用当其位,方为制胜之道。汝二人,明白了么?”
雷霆之后,是告诫,亦是帝王平衡之道。
李斯和林默心中震动,齐齐叩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和后怕:“臣等(下官)愚钝,蒙陛下点拨(教诲),豁然开朗!谢陛下圣恩!”
一场火药味十足的展示会在皇帝的训诫中落下帷幕。技术层面,林默的弩机在核心指标(射程、精度、机动性、效率)上赢得了优势,尤其是精准这一项,震撼了在场的所有武将,其价值无可估量。李斯在破坏力上虽强,却暴露出精度低、耗时久、笨重等致命缺点。
但在更深的层面,两人都受到了敲打。嬴政的话清晰无比:技术竞赛可以有,但必须以实用为先,以帝国利益为重!任何夹杂私心、不顾后果的攀比,都是不能被容忍的。
林默抬起头,眼角的余光扫过一旁李斯那强压不甘、阴沉得快滴出水来的侧脸。心中非但没有获胜的轻松,反而更加沉重。皇帝的警告是护身符也是紧箍咒。李斯的权势并未因此削弱分毫,而这场公开的落败,只会让这宰相心中的毒刺扎得更深。他知道,丞相府那阴影中的獠牙,已再次悄然张开。
这场“技术竞赛”看似已分胜负,实则,真正的较量与危险,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