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会长首肯,管事不再犹豫,恭敬地将那盛放着圣级丹药的玉盒递向青年。
青年颤抖着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接过那温润的玉盒。
当冰凉的玉盒触及他皮肤的刹那,他整个人都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他死死地盯着盒中那枚霞光流转、丹纹闪耀的丹药,仿佛要用尽全身力气去确认它的真实。
浓烈的生命气息透过玉盒传来,与他体内弥漫的死气激烈碰撞,让他痛苦地闷哼一声,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但那眼中的光芒却越来越亮。
“为…为什么?”他终于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目光紧紧锁在帝无殇脸上,充满了不解和探寻。
在这罗刹城,利益至上,弱肉强食是铁律。
他深知自己拿出的幽玄晶魄远远不够,更明白自己这身浓得化不开的死气代表着多大的麻烦。
眼前这个气息深沉冷冽、眼神如修罗般可怕的青年,为何要对他施以如此恩惠?
帝无殇的目光平静地迎上青年充满疑问的视线,那双修罗魔瞳深不见底,仿佛能看透人心最深处的秘密。
他并未直接回答,只是淡淡地反问了一句,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青年耳中:
“一枚丹药,或许能暂时吊住你的性命,但你这身死气,根深蒂固,非寻常药石可解,拖下去,终是死路一条。”
他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刀锋,精准地剖开了残酷的现实。
青年身体猛地一僵,捧着玉盒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再次发白。
帝无殇的话,戳中了他内心最深的恐惧和绝望。
他何尝不知?这如跗骨之蛆的死气,正一点点将他拖入永恒的黑暗。
帝无殇看着青年眼中那瞬间黯淡下去又强撑起来的光芒,继续道,语气依旧平淡无波:
“丹药,是你的了,现在,若还有力气,随我进来,喝杯茶。”
说完,帝无殇不再看他,转身,玄色衣袍在昏暗的光线下划过一个沉稳的弧度,率先朝着内厅静室的方向走去。
司徒芩圣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对帝凌霄递了个眼色,也优雅地转身跟上。
帝凌霄咧嘴一笑,扛起龙陨枪,大步流星地走在最后,眼神却如鹰隼般扫过青年,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一丝兴味。
前厅只剩下青年一人。
他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捧着那仿佛重逾千斤的玉盒,感受着其中丹药散发出的、与他体内死气格格不入的磅礴生机。
帝无殇最后的话语如同魔咒般在他耳边回响——“拖下去,终是死路一条”。
那平淡语气下隐含的意味,是机会?是陷阱?还是……一线渺茫的生机?
他惨白的脸上,神色变幻不定,最终,那深入骨髓的求生欲和对那渺茫生机的渴望,压倒了所有的疑虑和骄傲。
他死死咬住下唇,几乎咬出血来,用尽全身力气,艰难地、一步步地挪动脚步,拖着那具被死气侵蚀得千疮百孔的沉重躯壳,朝着帝无殇消失的内厅方向,跟了上去。
每一步,都像是在与无形的死神角力,留下身后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阴影。
罗刹城的喧嚣被厚重的门扉隔绝在外,内厅的茶香与未知的命运,正等待着他。
暗商会静室内的灵茶氤氲着温润的雾气,碧绿的茶水在白玉杯中轻轻荡漾,散发出宁神静气的淡雅清香,与外界的血腥混乱隔绝成两个世界。
然而,这方寸之间的气氛却比外界的刀光剑影更加凝滞。
灰袍青年坐在下首,脊背竭力挺直,却依旧无法抑制身体的细微颤抖,如同狂风中的枯草。
那枚盛放着“续命还魂丹”的温润玉盒被他紧紧攥在手中,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抓着最后的救命稻草。
丹药散发的磅礴生机丝丝缕缕渗入他千疮百孔的躯体,与那浓重死气激烈交锋,每一次碰撞都带来深入骨髓的剧痛,令他额角冷汗涔涔,脸色惨白中透着一股死寂的青灰。
他像一尊正在缓慢崩裂的瓷器,勉强维持着形态。
帝凌霄大马金刀地坐在对面,龙陨枪随意地斜靠在雕花的椅背上,枪尖闪烁着冷冽的寒光。
他双臂环抱,目光如炬,毫不掩饰地审视着眼前这个气息奄奄却又透着古怪的青年,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要将对方剥皮拆骨。
帝无殇则坐在主位旁,玄色长袍衬得他面容愈发冷峻沉静,他慢条斯理地拨弄着杯中的灵茶,氤氲的水汽模糊了他眼底深藏的修罗魔光,让人看不清其下涌动的暗流。
司徒芩圣优雅地坐在主位,月白长裙上的暗紫雷纹在柔和光线下流淌着微光,她端起茶杯轻呷一口,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细密的紫色电弧无声流转,紫霄观运瞳悄然开启,将他头顶那片浓得化不开、不断翻滚侵蚀的灰黑死气尽收眼底,心头的惊异与凝重又添几分。
“现在,可以说了吗?”帝凌霄打破了沉默,声音低沉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如同闷雷滚过静室。
“你是谁?从何处来?这一身要命的死气,又是如何沾染上的?”
他的目光紧紧锁定对方,不放过对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东方令的身体猛地一颤,剧烈的咳嗽再次爆发出来,他死死捂住嘴,压抑的闷哼从指缝间溢出,暗红色的血沫沾染了苍白的指节。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勉强平息,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哑。
他抬起头,那双深陷在苍白面容中的眼睛,尽管被剧痛折磨得布满血丝,眼底深处却沉淀着一种近乎麻木的漠然,以及一丝无法彻底磨灭的、源自骨子里的微光。
“我…叫东方令。”他的声音嘶哑干涩,“一个…无根浮萍罢了。”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惨淡笑容,眼中掠过深切的迷茫与痛苦。
“具体来自哪里…我自己也不知道,自记事起,便是在泥泞里挣扎求存的孤儿,像野狗一样,靠捡拾残羹冷炙和…偷窃活命。”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回忆的苦涩。
“后来…”他的眼神似乎柔和了一瞬,随即又被更深的阴霾覆盖。
“被一对好心的夫妇收留,他们…很普通,开着一间小小的杂货铺。那是我这辈子…唯一尝到过家的滋味。”
他停顿了,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握着玉盒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咯声。
“安稳的日子…没过几年,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烧掉了铺子,也…烧死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