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记忆的碎片如刀片般在刘劲睿脑海中翻搅。
工地上,刘劲睿的六只手臂在工装服下微微颤抖。
他记得,曾经在铁笼里,他的六只手臂撕碎了一头基因改造的狼兽,那头野兽眼泛着和孩子们玻璃舱里相同的绿光。
某天的八角擂台上,他被迫对战一个被改造成半机械的退伍军人,对方胸口贴着女儿的照片,却在铃声响起时毫不犹豫地朝他挥出铁拳。
最黑暗的那晚,他被迫与另一个“六臂实验体”厮杀,直到发现对方后背也有同样的旧伤疤,那是全国冠军赛特有的绷带勒痕。
每一次胜利,玻璃舱里的孩子们就能多活一天。
他不能倒下,只要有一次失败,面具人就会播放孩子们被电击的惨叫。
直到那个暴雨夜。
雨水冲刷着地下斗兽场的铁栅栏,那道黑影如利斧一般劈开雨幕。
龙煞从天而降,打开那可恨的牢笼,自己终于能带着孩子们逃了出来。
再就是“盛宴”之后,蚂蚁工厂彻底倒台。
开始的那一周,人们还有些害怕那些余孽。
可发现他们是纸老虎之后,残忍的“清算”来了。
街道上充斥着癫狂的欢呼与惨叫。
他亲眼看见。
那个穿白大褂的前高管被倒吊在路灯上,胸口被用红漆写着“刽子手”,而围观者们则轮流用石块砸他的头,直到脑浆混着雨水流进下水道。
戴金丝眼镜的低级文员翻着白眼蜷缩在垃圾箱里,只因为他被误认为是基因编辑组组长。
愤怒的民众点燃汽油瓶扔进去,火光照亮,里面的他举着身份证哭喊“我只是一个会计”。
还有某个失控的改造人,举着双臂螳螂刀乱舞。
警察的电磁子弹把他打成筛子后,有人用铁钩穿过他的机械脊椎,将尸体挂在“深蓝药剂”广告牌上示众。
最让刘劲睿作呕的是那个总务科女职员。
她曾偷偷给孩子们塞过糖果,抹过云南白药。
但后来她被扒光衣服跪在广场,举着“我有罪”的牌子直播,最终在镜头前咬断舌头自尽。
暴雨冲刷着血迹,却冲不散仇恨。
那天刘劲睿躲进废弃教堂,忽然发现自己右臂不知何时沾了血。
那血不是自己的,是某个被乱棍打死的仓库管理员溅上的,那人死前还攥着全家福。
(我们都成了怪物...)
他蜷缩在圣母像下,六条手臂抱住自己。
远处传来新的惨叫声,这次是个试图自首的改造人。
他被绑在卡车上游街,机械眼珠被筷子捅烂,裸露的电路板滋滋冒着火花。
······
所以自首是不可能自首的。
昨天刚刚听说,Z市最近出台的政策里面,变异人能够领取补贴,但是曾经见过无数惨案的自己不敢去领。
新任市长似乎不是个坏人,可是在这些人群之下,谁又能百分百的保证自己的话有分量呢?
工地的霉味将刘劲睿拉回当下。
(倘若那天没有被龙煞救出来......)
他深吸一口气。
忽然,自己敏锐的听觉捕捉到了不远处巷弄里的异动。
“砰!”
肉体撞击墙壁的闷响。
“咔嚓!”
骨骼断裂的脆声。
紧接着是急促的喘息,凌乱的脚步,还有……某种金属摩擦的锐鸣。
刘劲睿的瞳孔骤然收缩,六条手臂不自觉地绷紧。
(又是蚂蚁工厂的勾当?还是别的什么?)
他没有犹豫,高大的身躯如猎豹般无声地潜入,朝着声音的源头逼近。
刘劲睿刻意掩盖了他的脚步声。
巷子深处,战斗仍在继续,而刘劲睿的六只拳头已经下意识攥紧。
他循着打斗声摸近,藏在巷口的阴影处。
只见朱本豪身形如龙,中山装的衣摆翻飞,形意拳的劈、崩、钻、炮、横五形连环使出。
带着刚猛的劲道,他的拳风撕裂空气。
而另一个的蒙面人更是诡谲莫测,战术短棍在指间翻飞,时而如长枪突刺,时而似双截棍横扫。
他的动作快得几乎留下残影,而且似乎能预判对手的每一次进攻。
“漂亮!”刘劲睿不自觉地低呼出声,第三对手臂激动地砸了下墙面。
他太久没看到这样纯粹而热血的战斗了。
没有义体改造的作弊,没有药物强化的蛮力,只有最原始、最精湛的武技碰撞。
朱本豪的一记“崩拳”轰出时,他甚至能听到空气被压缩的爆鸣声。
而另外一个蒙面人凌空翻身躲过攻击的姿势,简直像武侠小说里的轻功再现。
(这才叫打架!)
观战的刘劲睿感到自己的血液仿佛被点燃,六条手臂不自觉地模仿着两人的动作。
右前臂虚晃一记直拳,左后臂跟着补上勾拳,关节发出兴奋的“咔咔”声。
那些在蚂蚁工厂被迫战斗的阴霾,此刻竟暂时被这场意外的对决全部冲散。
然而战斗结束得太快。
随着蒙面人一个漂亮的佯攻,两波人突然同时后撤,转眼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小巷中。
刘劲睿怅然若失地松开拳头。
他想起阁楼里还在等他的孩子们。
阿宝的学费、双胞胎的冬衣、黎小桐总舍不得换的破运动鞋......
“啧,还是搬砖实在。”他转身走向工地,六条手臂甩掉灰尘。
走在坑洼的路面上,他忽然抬起两只人类的手,对着路灯打出一套组合拳。
影子在墙上跳动,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又变回那个纯粹的拳击手。
(等孩子们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