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击馆开张那天,刘劲睿特意换上了他那件洗得发白的冠军t恤。
除此之外,他两臂肌肉上还缠着绷带,显得自己看上去又壮又专业。
门口摆着五张塑料凳,却始终空荡荡。
偶尔有路人驻足,瞥见墙上“免费教学”的字样,反而加快脚步离开。
在Z市,免费的往往意味着陷阱。
等了一整天,直到夕阳的余晖不再把“劲睿拳击馆”的招牌照得发亮,刘劲睿才终于坐了下来。
“不论怎么说,还是先吃饭吧。”
他蹲在门槛上削土豆,刀锋在指间不停翻飞。
随后,听见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冠军赶快抬头,差点削到手指。
五个灰扑扑的身影挤在门口,像一群受惊的麻雀。
领头的是上次那约莫十五六岁的女孩,马尾辫用铁丝草草扎着,发梢焦黄分叉。
她上身穿着褪色的牛仔外套,袖子短得露出手腕上结痂的擦伤。
身后跟着的是那四个更小的孩子:戴破鸭舌帽的男孩死死攥着半块发霉的面包;扎羊角辫的女孩赤脚踩在凉鞋上,脚趾冻得通红;最后面一对双胞胎裹着同一条脏毛毯,只露出四只怯生生的眼睛。
“学、学拳要钱吗?”领头的女孩开口,声音故意压低,却藏不住一丝颤抖。
刘劲睿把土豆抛进铁锅,溅起的水花惊得孩子们往后缩:“这牌子上,不是说免费吗?”
他故意晃了晃菜刀:“不过,你们得帮我试菜。”
最小的双胞胎突然鼻子用力嗅了嗅:哇,空气里飘着土豆炖肉的香气。
“先说好了,”女孩上前半步,脏兮兮的运动鞋踩住门槛,“我们有骨气,我们可不是来讨饭的。”
她身后的孩子们齐刷刷点头,肚子却此起彼伏地叫起来。
刘劲睿用刀尖指了指墙角的沙袋:“行啊,这么有气魄,不如先打两拳给我看看。”
女孩怔了怔,随后走上前去。
她花了几秒钟认真地想了想,然后下定心思,用力地朝沙袋上打去。
动作笨拙得像挥锄头,沙袋纹丝不动,她自己却被反作用力震得踉跄。
“噗!”刘劲睿笑出声来。
“看好了,拳头是这样出的。”他两臂肌肉一绷,随意挥出一记刺拳。
沙袋“砰”地荡起,链条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孩子们瞪圆了眼睛,最小的双胞胎甚至下意识松开了紧攥的毛毯。
“想学这个不?”刘劲睿捞起炖得烂熟的土豆,“先告诉我,你们是真想打拳,还是......”
一边说这话,他一边舀了勺肉汤浇在米饭上:“......纯粹来蹭饭的?”
沉默在香气中发酵。
“都有。”女孩突然抬头,耳尖通红却挺直脊背,“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黎小桐,这些都是我捡的崽。”
她指了指身后:“两年前,菜市场后巷捡到阿宝的时候,他在翻馊水桶。去年,我在桥洞底下发现这对双胞胎,他俩在舔广告纸上的蛋糕图片......”
“小桐姐对我们可好了!她把自己的面包分给我们!”赤脚女孩突然插嘴,被黎小桐瞪了一眼又缩回去。
刘劲睿把五碗土豆盖饭推过去,蒸汽模糊了他的表情:“吃吧,以后不用捡垃圾了。”
黎小桐没动筷子:“条件呢?”
“跟着我,每天早晨六点晨跑,挥拳五百次,沙袋击打半小时。”刘劲睿敲了敲墙上的训练表,“要是偷懒一次,就罚你们擦地板。”
孩子们捧着饭碗的手顿住了。
“怎么?”刘劲睿挑眉,“不是要学真本事吗?”
黎小桐狠狠地扒了一大口饭,米粒粘在嘴角:“成交!”
那晚,拳击馆阁楼支起了三张地铺。
刘劲睿躺在房梁上,听着下方窸窸窣窣的动静。
“小桐姐,他真是冠军?”
“你没看见墙上的那些照片吗?虽然绷带缠得像个木乃伊......”
“可冠军怎么会住这种地方......”
月光从漏风的窗户斜斜切进来,照在墙角的沙袋上。
刘劲睿摸了摸右臂靠着肩膀的地方,那里本该鼓起肌肉的位置,如今只剩凹凸不平的伤疤。
(这样也好......)
他翻身闭眼。楼下传来孩子们如同一群终于找到巢穴的幼鸟,在沉睡中发出细小的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