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先生,这是国际水质安全委员会的最新报告。”金发碧眼的安德森博士将平板电脑推到会议桌中央,指尖重重敲击着屏幕上跳动的血红警告标识,“你们净化的水源中,神经毒素残留超标1200倍,重金属镉含量超标800倍——按照国际标准,这甚至不能称之为‘水’,而是工业废料!”
会议室里的中央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却压不住骤然凝固的死寂。长赢集团东南亚团队的成员们个个脸色煞白,指节因为用力攥紧而泛白。对面联合调查组的专家们则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个结果。
窗外,曾经被毒潮浸染的棕黑色土地上,巨大的虹吸塔正将泛着泡沫的污水转化为清洁能源,金属塔身反射着正午刺眼的阳光。那持续不断的低鸣此刻听来,竟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精准地叩击着每个人紧绷的神经。安德森的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毫不留情地捅向长赢集团的命门。
沈哲瀚靠在意大利真皮椅背上,慢条斯理地整理着昂贵的手工西装袖口,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笑意。“程总,”他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空气的穿透力,清晰地钻进每个人耳朵里,“你搞的那些花里胡哨的胶囊房子、共生混凝土、虹吸塔,骗骗无知村民和猎奇媒体还行。但科学数据不会骗人。你这片所谓的‘净土’,根本就是个披着华丽外衣的毒瘤!用这样的水盖出来的房子,是要住死人的——你这是在谋财害命!”
“谋财害命”四个字,被他咬得极重,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淬毒钉子。长赢团队里年轻的技术员气得浑身发抖,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却被程长赢一个平静的眼神压了回去。
程长赢的目光先落在那份刺眼的报告上,又缓缓投向窗外。安置社区的彩虹喷泉边,几个皮肤黝黑的孩子正围着水柱嬉戏,稚嫩的小手接起飞溅的水花,毫无顾忌地往脸上抹,银铃般的笑声隔着玻璃隐约传来。他们信任这片被净化的土地,信任长赢带来的“奇迹”,就像信任头顶的太阳会东升西落。
“安德森博士,”程长赢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听不出丝毫波澜,“您的仪器,检测的是昨天下午三点,取自三号虹吸塔下游五百米处的水样,对吗?”
安德森博士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愣了半秒才点头:“当然!严格按照国际采样规范操作,全程录像存档——”
“规范?”程长赢突然打断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笑意却未达眼底,“规范能检测出人心吗?能检测出有人故意在采样点上游,倾倒了未经处理的高浓度原液吗?”他的目光骤然如利刃出鞘,猛地刺向沈哲瀚身后那个眼神闪烁的技术员。那人像是被无形的电流击中,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撞到了身后的金属文件柜,发出哐当一声轻响。
沈哲瀚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只是眼底多了层阴霾:“程长赢,转移视线、污蔑构陷,这就是你面对铁证的应对方式?真是可笑!”
会议室里响起压抑的议论声,像煮沸前的气泡在水面翻滚。安德森皱眉:“程先生,科学研究需要证据支撑。我们只相信经过验证的数据!”
“科学数据?”程长赢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日光灯下投下狭长的阴影,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好,那我就给你们看最直接的数据。”他脱下笔挺的定制西装外套,随手扔在椅背上,露出里面熨烫平整的白色衬衫。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仿佛只是要去参加一场寻常的会谈。
苏晚晴猛地站起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指尖冰凉得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长赢!你干什么?别做傻事!”她太清楚那水里可能潜藏的危险——x遗留的神经毒素,哪怕只是皮肤接触都可能引发不可逆的损伤,更别说直接浸泡!
程长赢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力道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抚。“晚晴,信我。”他目光扫过全场,从专家们怀疑的脸,到沈哲瀚阴鸷的眼,最终定格在窗外那群天真玩耍的孩子身上。“这水,是给孩子们喝的,是给千千万万要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用的。它安不安全,我说了不算,报告说了也不算,只有亲身体验过的人才知道。”
话音未落,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程长赢大步走向会议室角落——那里矗立着一个高约两米的透明玻璃生态箱,原本是用来展示共生混凝土裂缝中顽强生长的净化植物的。此刻,箱体下方连接着一条细细的银色管道,正汩汩流淌着清澈的水流,那是从三号虹吸塔刚刚净化输出、尚未进入社区管网的新鲜出水,在箱体内形成小小的循环生态系统。
“程长赢!你疯了!”沈哲瀚失声叫道,脸上第一次露出真实的惊愕,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程长赢没有理会任何人的惊呼和阻拦。他一把推开生态箱侧面预留的维护小门,在无数摄像机镜头和几十双震惊的目光聚焦下,毫不犹豫地俯身,将整个头部扎进了那清澈的水流之中!
哗啦!
水花四溅,溅湿了他的衬衫前襟,也溅到了旁边的监测仪器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会议室里落针可闻,只有水流冲刷的细微声响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瞪大眼睛看着那个半浸在水中的身影,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一秒…两秒…十秒…
程长赢没有立刻起来。他甚至在水下缓缓睁开了眼睛,任由那经过净化的水流包裹自己的脸颊。水很清,带着一丝天然的凉意,没有任何刺鼻的化学气味。他憋着气,感受着水流滑过皮肤的触感,重生前的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涌上脑海——前世在拆迁工地,他喝过带着铁锈味的自来水,也见过被化工厂污染的河流里漂浮的翻白死鱼,那些画面与此刻的清澈形成鲜明对比。
三十秒…一分钟…
苏晚晴捂着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指节泛白,好几次差点冲破理智冲过去。陈墨则紧盯着手腕上的智能监测表,屏幕上连接着程长赢体内植入的微型健康传感器,心率、血压、血氧饱和度…各项数据在安全线内平稳跳动,像精准运行的节拍器。
沈哲瀚的脸色由惊愕转为阴沉,死死盯着水面,指节在扶手上掐出深深的印痕。
一分三十秒…程长赢猛地从水中抬起头!
晶莹的水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乌黑的发梢滚落,在下巴处汇成细流。他大口呼吸着空气,胸膛起伏,眼神却锐利如鹰隼,直射向呆若木鸡的安德森博士。
他甩了甩头上的水珠,水珠在灯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晕。他没有擦脸,就这么湿漉漉地,一步一步走回会议桌前,每一步踩在地板上的声音,都像踩在在场某些人的心尖上,沉重而清晰。
“安德森博士,”程长赢的声音带着水汽的润泽,却字字如铁,“还有沈总,”他瞥了一眼脸色铁青的沈哲瀚,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你们要的‘数据’。”
啪!
一份崭新的、还带着打印机余温的检测报告被他重重拍在安德森面前光滑的红木桌面上,纸张边缘甚至溅上了几滴他发梢滴落的水珠,洇出小小的水痕。
报告抬头是醒目的瑞士SGS权威检测机构标志,烫金的印章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安德森博士几乎是抢过报告,镜片后的眼睛瞪得溜圆,飞快地扫视着上面的数据栏,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神经毒素残留:未检出(Nd)
重金属镉含量:0.003mg\/L(远低于世卫组织标准0.005mg\/L)
总溶解固体(tdS):89mg\/L
对比项:法国依云天然矿泉水(同批次检测)tdS:309mg\/L
“这…这不可能!”安德森失声叫道,手指颤抖着指向报告末尾的检测时间戳,“采样时间是…十分钟前?就在你跳进去的时候?!”
“没错。”程长赢抹了一把脸上的水,露出一个近乎锋利的笑容,目光扫过全场惊愕的面孔,最后定格在面无人色的沈哲瀚脸上,“就在我泡在里面的时候,现场采样,直送SGS在曼谷的移动实验室,全程录像,实时传输数据。沈总,你安排人倒进上游的那些‘加料原液’,大概还没来得及流到我泡澡的地方吧?或者,你手下的人手脚太慢,剂量…不够致命?”
他语气里的嘲讽像细密的针,扎得沈哲瀚脸色由白转红,再由红转青,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精心布置的杀局,那些收买的技术员、篡改的采样流程、伪造的检测报告,被对方用最粗暴、最直接、最不要命的方式,当着全世界的面,一脚踹得粉碎!
“至于你那份‘规范’采样的报告,”程长赢拿起安德森先前带来的平板,手指在上面随意划了几下,调出几张高清卫星图片和加密通讯记录截图——正是那个被收买的技术员凌晨三点偷偷倾倒原液的画面,以及他与沈哲瀚心腹的通话时间点,精确到秒。“恐怕需要解释的,不是我,而是这位博士您,以及您背后…真正的污染源!”他将平板转向对准会场的摄像机,上面的证据链清晰无比,像一串铁锁牢牢锁住了真相。
会场瞬间炸开了锅!记者们的镜头疯狂地对准了面如死灰的安德森和额头青筋暴跳的沈哲瀚,闪光灯此起彼伏,像骤雨般密集。
“我们被利用了!”联合调查组里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专家愤怒地拍案而起,指着安德森的鼻子怒斥。
“这是对科学精神的亵渎!”
“沈哲瀚!你必须给东南亚的环保事业一个交代!”
长赢团队的人则激动地握紧了拳头,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得以释放,有人甚至红了眼眶。苏晚晴冲到程长赢身边,拿起会议桌上的干净毛巾用力擦着他湿透的头发和脸,声音哽咽:“你吓死我了!你这个疯子!”责备的话语里,是藏不住的后怕和心疼,指尖触碰到他皮肤时,还在微微发颤。
程长赢握住她冰凉的手,轻轻捏了捏,示意自己没事。他目光扫过混乱的会场,看着沈哲瀚在愤怒的声讨和闪烁的镜头下狼狈不堪,看着安德森被同行质问得哑口无言,再看向窗外——那群孩子依旧无忧无虑地玩着水,阳光洒在他们身上,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
这场净水赌命,他赢了。赢得惨烈,赢得震撼,也赢回了长赢的声誉和这片土地的希望。
“程总!程总!看检测仪!”陈墨急促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尖锐,穿透了会议室的喧嚣,像一把冰锥猝不及防地刺进程长赢刚刚放松的神经。
程长赢和苏晚晴同时转头。只见陈墨死死盯着他手腕上那块伪装成普通运动腕表的微型健康监测器屏幕,脸色惨白如纸。刚才还平稳跳动的绿色数据流中,几个关键生理指标——血氧饱和度、神经电信号活跃度——正极其诡异地微微上扬,数值跳动变得有些不规律,如同平静湖面下悄然涌动的暗流。
屏幕右下角,一行细微到几乎被忽略的红色小字警告正在缓慢跳动:【未知神经活性物质波动异常:+0.003%…+0.007%…】
陈墨抬头看向程长赢,嘴唇无声地动了动,用只有他们两人能懂的口型传递着信息:“神经毒素…没清干净?在…重组变异?”
程长赢脸上的胜利之色瞬间凝固。他不动声色地低头,看向自己刚刚浸泡过“纯净”水源的手掌。皮肤上还残留着晶莹的水珠,在灯光下折射着会议室的吊灯光芒,也映照着他骤然收缩的瞳孔。
那光芒深处,仿佛隐隐倒映着x实验室深处,那抹幽绿色的、令人不安的不祥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