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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7章 岐仁堂里解“带”愁

岐仁堂的竹帘刚被晨露打湿,就被一只带着汗渍的手掀开了。来人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穿着洗得发白的棉布衬衫,袖口卷到胳膊肘,露出几道浅浅的划痕——看那样子,像是刚从菜市场的水产摊抽身赶来。

“岐大夫,您这儿……说话方便不?”女人的声音压得很低,眼睛瞟着堂屋里来往抓药的街坊,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她叫杜岚,住在隔壁街的老旧居民楼里,在便民市场租了个摊位卖鲜鱼,是药童阿明的远房表姐。

岐大夫正低头给一位老人扎针,闻言抬眼笑了笑,示意她到里间的诊室坐。里间陈设简单,一张梨木诊桌,两把藤椅,墙上挂着幅泛黄的《傅青主女科》书影,字里行间透着股子温润的药香。

“说吧,哪里不舒服?”岐大夫摘下老花镜,用绒布擦了擦镜片。他知道,年轻女人来瞧病,若是这般吞吞吐吐,多半是些难开口的隐疾。

杜岚的脸腾地红了,手指抠着藤椅的木纹,半晌才憋出一句:“就是……底下总不干净,都仨月了。”她偷瞄了眼岐大夫,见他神色如常,才大着胆子往下说,“刚开始是白带多,后来就黄白交加,黏糊糊的,闻着还有股怪味儿,底下烧得慌,晚上痒得睡不着,小肚子疼,腰也酸,整个人累得像散了架。”

岐大夫点点头,示意她伸出手来。指尖搭上腕脉的那一刻,他眉头微蹙——脉象弦缓中带着股躁劲儿,像被堵住的河水流得不畅快,却又时不时撞一下河堤。“口干不?嘴里发苦不?”

“苦!”杜岚像找到救星似的,“尤其早上起来,嘴里苦得能吐出胆汁,喝水都压不住。吃饭也没胃口,炒得再香的菜到嘴里都没味儿,可又总想吃点辣的,吃完更难受。”

“大小便呢?”岐大夫追问,目光落在她的舌头上。那舌头边缘红得发亮,像被火燎过,舌根上积着层黄腻的苔,厚厚一层,看着就像久没清理的阴沟壁。

“大便一天一次,倒还算准时,就是黏马桶,冲半天冲不净。”杜岚的声音更低了,“小便黄得像浓茶,味儿也大。”她说着往椅子上缩了缩,“去药店买过洗液,刚开始还行,后来越洗越痒,夜里痒得抓出血痕,实在熬不住了才来麻烦您。”

岐大夫放下她的手,起身走到药柜前,指着最下层的抽屉说:“您这病,在咱们中医里叫‘带下病’。《黄帝内经》说‘任脉为病,女子带下瘕聚’,任脉就像一根捆住气血的绳子,绳子松了,气血往下漏,就成了带下。可为啥松?还得看您这身体里的‘水’出了啥问题。”

他从抽屉里取出块透明的琥珀,对着光给杜岚看:“您看这琥珀里的水,清清爽爽才好。您身体里的‘水’呢?被热邪烧得发了臭,就像阴沟里存久了的污水,又黄又浊,顺着任脉往下淌,才会又臭又痒。”

杜岚听得一愣一愣的:“热邪?可我总觉得累,手脚也不热啊。”

“这热是‘湿热’,藏在皮肉下头,就像梅雨天的墙根,看着潮乎乎,摸上去黏糊糊,底下却捂得发了霉。”岐大夫翻开《金匮要略》,指着“妇人带下,经水不利,少腹满痛,经一月再见者,土瓜根散主之”那页,“您卖鱼天天守着冰鲜摊,一冻一热,湿气就钻了空子;市场里人多嘈杂,您性子急,爱跟人拌嘴,肝气一郁,就化成火;再加上您总顾不上吃饭,饿了就啃俩辣烧饼,脾胃被辣得没了力气,运化不了湿气,火借湿势,湿助火威,可不就成了湿热?”

这番话像捅破了窗户纸,杜岚连连点头:“可不是嘛!前阵子跟隔壁卖肉的吵了一架,气得半夜没睡着,转天底下就更不舒服了。而且我这活儿得整天坐着,腰都坐僵了,下半身总觉得沉甸甸的。”

岐大夫摸了摸胡须:“久坐伤脾,脾主四肢肌肉,脾弱了,湿气就沉在下头,所以小腹胀、腰发酸。《脾胃论》说‘诸湿肿满,皆属于脾’,您这肚子看着膨隆,按下去软软的,不是长了东西,是湿气堵在里头,就像发面没发起来,虚虚胀胀的。”

正说着,药童阿明端着刚煎好的药进来,药碗里冒着热气,一股苦中带涩的味道弥漫开来。“师父,张大妈的调经药好了。”阿明眼尖,瞅见杜岚,“表姐?你也来瞧病啊?”

杜岚脸一红,没应声。岐大夫瞪了阿明一眼:“去把龙胆草、栀子、车前子取来。”阿明吐了吐舌头,转身去了药柜。

岐大夫拿起阿明递来的龙胆草,那草茎紫绿相间,断面泛着油光:“这龙胆草是治湿热的好手,就像给阴沟里撒石灰,能把臭水的火气压下去。《本草纲目》说它‘治咽喉肿痛,风热盗汗’,其实它最能清肝胆的火,您的湿热藏在肝经走的路线上——肝经绕阴器,所以底下的毛病,多半得从肝上治。”

他又拿起颗黄澄澄的栀子:“这栀子像个小灯笼,能把湿热从尿里导出去;再配上车前子,就像给污水开了个泄洪口,让浊水顺着小便排出去。”说着又抓了把柴胡,“您爱生气,肝气郁住了,得用柴胡把气理顺,就像疏通堵住的河道,让肝火顺着正道走,别往底下窜。”

杜岚看着这些药材,忽然想起什么:“那我总觉得累,腰也酸,不用补补吗?”

“现在不能补,就像炉膛里堆着湿煤,还没烧透就添新煤,只会更堵。”岐大夫笑着说,“得先把湿热清出去,再给脾胃添把柴。我给您加了点白术、茯苓,就像给脾胃请了俩清洁工,把湿气扫干净;再加杜仲,补补腰杆子,免得清湿热的时候伤了肾气。”

他一边说,一边让阿明研药、调蜜,制成小小的药丸:“这药丸得饭后吃,用温水送服,别用茶水,茶性凉,会碍着药效。另外,这几天别去卖鱼了,请个人替几天,每天用艾叶煮水熏洗,记得水温别太高,就像春日里的暖阳,温温乎乎才舒服,太烫了反而伤了皮肉。”

杜岚接过药包,手指触到纸包的温度,心里踏实了不少:“那我饮食上该注意啥?总不能一直不吃饭啊。”

“早饭必须吃,熬点小米粥,放把红豆、薏米,既能养脾胃,又能祛湿。”岐大夫从抽屉里拿出张食谱,“别吃辣的、炸的,还有您最爱啃的酱鸭脖子,那东西又咸又油,就是给湿热添柴火。多吃点冬瓜、丝瓜,这俩菜就像天然的利尿剂,能帮着排湿。对了,晚上别熬夜算账了,亥时就得睡,肝要藏血,睡好了,肝火才旺不起来。”

七天后,杜岚又来了,脸上的愁云散了大半。“岐大夫,您这药真管用!底下不那么痒了,臭味也小多了,就是还有点黏糊糊的。”她说话时声音亮堂了,也敢抬头看人了。

岐大夫再看她的舌头,舌尖的红退了些,舌根的黄腻苔薄了一层,脉象也缓和了不少。“湿热去了大半,但脾还没缓过劲儿来,得加点山药、莲子,给脾胃补补劲儿。”他调整了药方,减去了龙胆草的量,加了些炒麦芽,“您看这麦芽,能帮着消化,就像给脾胃装了个小马达,运化好了,湿气就生不起来了。”

又过了半月,杜岚第三次来,穿着件新换的碎花衬衫,眉眼都舒展开了。“全好了!”她笑得露出俩酒窝,“现在睡觉也香,吃饭也有味儿,腰也不酸了,昨天试着去卖了半天鱼,也没觉得不舒服。”

岐大夫诊完脉,满意地点头:“湿热清了,肝气顺了,脾胃也有力气了。不过您这体质容易招湿气,以后可得注意,别总跟人置气,天凉了记得加件坎肩,护住腰腹,免得湿气再钻进来。”他又给了些山药粉,“每天早上冲一勺,就像给脾胃搭个小暖棚,冬天也能暖暖和和的。”

杜岚临走时,非要塞给岐大夫一条刚剖好的鲈鱼:“这鱼新鲜,您炖汤喝,补补身子。”岐大夫推辞不过,让阿明取了瓶自己泡的枸杞酒回赠:“这酒能养肝,您偶尔喝一小杯,别贪多,就当给肝气顺顺道。”

傍晚时分,阿明收拾诊室,看见岐大夫在《傅青主女科》上写着:“带下之病,不外湿证,而湿有内外之别。外湿者,当避之;内湿者,当清之、燥之、利之,随其虚实而调之。”窗外的夕阳透过竹帘,在字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金粉,落在“治湿先治脾,疏肝兼补肾”那行小字上,晕开一片温润的光。

岐仁堂的药香混着晚归的炊烟,在巷子里慢慢散开,就像那些解不开的愁绪,终究被老祖宗的智慧,酿成了岁月里的回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