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雍永熙四十年冬夜,铅灰色的云层终于绷不住,将今年第三场雪簌簌砸向摄政王府。雪粒子打在琉璃瓦上沙沙作响,九曲回廊的宫灯在风雪中明明灭灭,将萧玦和沈落雁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他牵着她的手立在廊下,玄色常服袖口用金丝绣的\"作\"字暗纹在灯影下若隐若现,每一道丝线都绷得笔直,像极了他此刻紧绷的神经。她石榴红的斗篷拖在青砖上,边缘沾着三粒晶莹的糖霜——那是方才小包子举着糖糕往她嘴里塞时蹭上的,此刻被雪光一照,亮得像撒了把碎钻。
\"夫人,\"萧玦忽然驻足,喉结在风雪中滚动,发出轻微的咯吱声。雪粒子扑在他鬓边新生的银丝上,竟分不清是雪还是岁月留下的霜。他顿了顿,声音被风吹得有些发颤:\"本王有句话,在心里焐了四十年,再不说怕是要带进棺材,被阎王爷笑话了。\"
沈落雁挑眉,鎏金团扇\"啪\"地敲在掌心,震落扇骨上堆积的雪沫子:\"哟?铁树开花了?王爷这是要学小年轻作情话了?早干嘛去了——\"她故意晃了晃被他攥着的手,指尖的暖玉护甲蹭过他虎口的薄茧,那是常年握剑留下的痕迹,却在遇见她后多了糖糕的温度,\"当年在长公主府,您抱着我过水坑时,怎么不见您脸红?我可记得清楚,您耳尖红得跟煮熟的虾子似的。\"
萧玦的耳根\"唰\"地红透,连带着耳廓上年轻时打仗留下的冻疮疤痕都泛出粉色。他下意识捏紧她的手心,却又怕弄疼她,只敢用指腹轻轻摩挲她掌心那处因常年握笔作书画留下的薄茧。\"当年......\"他顿了顿,目光掠过她鬓边的珍珠步摇,那是他四十年来每年生辰必送的样式,每一颗珍珠都磨得圆润,像极了她磨平他棱角的岁月,\"当年本王以为,冰山捂不化糖糕,作精暖不了寒冰。\"
廊外的雪突然下得急了,宫灯的光被风雪揉碎,在他眼底漾起波影。\"这辈子被你作了四十年,\"他忽然转身正对着她,玄色衣摆扫过栏杆上的积雪,惊起一团雪雾,\"从相府那个把糖糕渣蹭我朝服上的作精嫡女,到摄政王府把本王书房摆满糖糕模具的作精王妃......\"他忽然单膝跪地,雪沫子溅上他的膝盖,瞬间沁湿了衣料,\"下辈子,本王还让你作。作天作地,作到天荒地老。\"
沈落雁惊得团扇\"当啷\"掉在地上,玉柄砸在青砖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惊飞了廊下避雪的麻雀。她瞪圆眼睛看着萧玦,却见他睫毛上落满雪粒子,在宫灯下像撒了把碎钻,映得他深邃的眼眸越发明亮。\"王爷你这是......\"她弯腰想拉他,却被他反手握住手腕,他的手掌带着雪的凉意,却又异常坚定,\"作得太过火了吧?快起来,地上凉!\"
\"不起来。\"萧玦仰头看她,眼神却比年轻时战场杀敌时更亮,像燃着两簇小火苗,\"除非夫人应了本王。\"
沈落雁忽然笑出声,蹲下身用袖子替他拂去头上的雪,指尖触到他鬓角的银丝,心里微微一暖。\"哟,还学会威胁人了?\"她故意板起脸,指尖戳了戳他挺直的鼻梁,\"下辈子啊,本作精可要作天作地——\"她掰着手指头数,石榴红的指甲在雪光下像熟透的樱桃,\"要你天天去城西福记买糖糕,要你抱着我过所有下过雨的水坑,还要你......还要你每天夸我比嫦娥好看!\"
\"随你。\"萧玦打断她,指尖蹭过她冻得发红的鼻尖,留下一道温热的痕迹,\"只要是你,把本王作成街头卖糖糕的小贩也好,作成王府里的绣花枕头也罢,本王都认。\"他忽然想起什么,蹙眉道,像个委屈的孩子,\"但下辈子你得先找到本王,不准像这辈子,让本王在长公主府等了三天三夜,才等到你故意踩进水坑,还装作委屈巴巴地说'都怪落雁太轻'。\"
\"呸!\"沈落雁笑骂着捶他肩膀,却不小心把他发冠上的玉簪捶歪了,\"明明是你自己想看我作妖,还赖我?我可记得,你当时抱我时,手都在偷偷发抖呢!\"
\"哎呀呀!爹娘又在撒糖了!甜得我牙都要掉了!\"作作的声音突然从假山后炸开,他搂着林婉音的腰从太湖石后蹦出来,石青色锦袍上还沾着打雪仗时的冰碴子,头发上还挂着个雪团,\"爹,您这告白也太老套了!要我说,得学我娘当年——\"他清了清嗓子,模仿沈落雁的腔调,\"王爷~ 这水坑好深,落雁怕湿了绣鞋~\"
玥玥跟在后面,头上\"作\"字金步摇晃得叮当作响,她怀里抱着裹成糯米团子的小包子,小家伙正伸着肉手去抓她发间的珠花,口水顺着围嘴往下滴。\"就是!\"玥玥把小包子往作作怀里一塞,小包子\"咯咯\"笑着扑腾,\"娘,您该让爹学《作精情话大全》里的第三十六计——糖糕诱妻计!得用糖糕哄才行!\"
小包子听懂了\"糖糕\",立刻挣脱作作的怀抱,肥嘟嘟的手抓住沈落雁的斗篷流苏,奶声奶气地喊:\"奶奶!作作也要听告白!要糖糕味的!甜甜的告白!\"
\"哈哈哈!朕来送贺礼了!迟来的贺礼也是贺礼嘛!\"大雍皇帝裹着明黄狐裘,踩着满靴的雪沫子闯进来,差点在光滑的青砖上摔个屁股蹲。他手里拎着个四四方方的锦盒,盒角还挂着根吃剩的糖糕绳,显然是路上偷吃时不小心沾上的。\"萧玦你瞧!这是朕特意让尚方玉作局打造的'作精传承大礼包'!足足耗费了三斤糖糕的功夫呢!\"
锦盒打开的瞬间,沈落雁笑得前仰后合——里面躺着两枚羊脂玉牌,左边刻着\"作精之夫\"四个狂草,笔画间还雕着糖糕花纹,右边刻着\"作精之后\",玉牌边缘雕着个微型水坑,坑里还刻着个小人被公主抱的图案。最绝的是那本《来生作妖指南》,封面上画着个戴着王爷冠冕的卡通小人被一个拿着团扇的作精追着跑,旁边配字\"作精跑,王爷追,糖糕撒了一路甜\"。
作作眼疾手快抢过书,翻到第三页就笑倒在雪地里,指着书上的插画:\"皇爷爷您看这页!'如何让作精对象主动上钩——长公主府水坑速成班'!配图还是我爹抱娘的画像呢!您瞧这耳朵红的,跟真的似的!\"
沈落雁指着玉牌挑眉,用团扇敲了敲盒盖:\"皇侄,这'作精之后'刻错了!得改成'作精之王',旁边再雕个十层糖糕山,底下刻上'萧玦专属投喂处'!\"
雪光映着宫灯,将沈落雁的影子投在廊柱上,随着灯笼的晃动而摇曳。她摸着\"作精之妻\"的玉牌,指尖划过冰凉的玉石,忽然想起四十年前那个春日。那时她刚重生,在相府花园里第一次对萧玦作妖,他还板着脸说\"女子当娴静\",袖口的金线都绷得笔直,如今却跪着说让她作一辈子。
\"在想什么?\"萧玦替她拢紧斗篷,指尖触到她鬓边的银线——那是他前几日亲手为她梳发时,不小心缠上的一缕银丝,他觉得好看,便没让她取下,\"是不是又在想本王当年的糗事?\"
\"在想,\"沈落雁捏了捏他的脸颊,他的皮肤依旧紧致,只是多了些岁月的痕迹,\"当年你送我第一块糖糕时,手都在抖,还说是'下人随手买的'。我可看见你袖口沾着福记的糖霜了呢。\"
萧玦无奈摇头,耳尖又红了,像个被抓包的少年:\"是,被你作得手抖了四十年,现在连批奏折都抖。\"他忽然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呵气,温热的气息瞬间包裹住她的指尖,\"但心甘情愿。只要是你作的,本王都甘之如饴。\"
作作举着《来生作妖指南》跳到两人面前,书页上还沾着些许糖糕屑:\"爹!书中说,告白得有糖糕加持!\"他不知从哪摸出块热气腾腾的梅花糖糕,上面还撒着金箔,\"您快喂娘吃!要喂得甜甜蜜蜜的!\"
林婉音抱着小包子在一旁起哄,替小包子擦了擦嘴角的口水:\"还有还有!得学'水坑公主抱'!爹,您快抱娘回暖阁,外面冷!\"
萧玦看着闹成一团的家人,忽然站起身将沈落雁打横抱起。她惊呼一声搂住他脖子,石榴红斗篷扫落廊柱上的积雪,惊起一片雪雾。\"萧玦你干嘛!快放我下来!\"
\"满足夫人下辈子的愿望。\"萧玦抱着她往暖阁走,靴底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声,每一步都走得异常稳健,\"先从抱过这条回廊开始,以后每年下雪,本王都抱你过一次。\"
大雍皇帝在后面追着喊:\"喂!玉牌还没刻完呢!'作精之王'的糖糕山还没画呢!\"
沈落雁趴在萧玦肩头笑,呼出的白气打在他脖颈间:\"皇侄,下辈子的玉牌记得刻'作精祖宗'!再画个糖糕火箭,让本作精上天作妖去!\"
夜半雪停,一弯新月爬上檐角,将银色的光辉洒遍摄政王府。沈落雁靠在萧玦怀里看窗外的雪月,暖阁内炭火烧得正旺,传来作作和玥玥的笑闹声,小包子奶声奶气地喊着\"爷爷、奶奶\",林婉音在一旁温柔地哄着。
\"王爷,\"沈落雁把玩着他袖口的\"作\"字,声音轻得像飘落的雪花,\"你说,下辈子我要是真作得无法无天,把天捅个窟窿,你会不会后悔?\"
萧玦低头,吻落在她眉心的朱砂痣上,那里曾被他用糖糕点过红点,是他们初遇时的印记。\"不会。\"他揽紧她,听着儿孙们的笑闹声,像听着世间最美的乐章,\"有你在,摄政王府才是家。没有你的作天作地,这王府跟冷宫有什么区别?\"他顿了顿,声音里满是笑意,像含着一块化不开的糖糕,\"作精王妃,这辈子辛苦你作了我四十年,下辈子......\"
\"下辈子继续作你!\"沈落雁打断他,抬头看他,眼里映着烛火和月光,比天上的星星还亮,\"还要作得比这辈子更厉害,让全天下都知道,你萧玦是我沈落雁的专属作精对象,生生世世都是!\"
作作突然推门进来,手里举着块足有脸大的糖糕,上面用糖霜写着\"作精钻石婚快乐\":\"爹娘!皇爷爷说要给你们办'作精钻石婚'宴,全城糖糕随便吃!管够!\"
沈落雁挑眉,对萧玦晃了晃手指,石榴红的指甲在灯光下闪着光:\"听见没?本作精的排面!谁让我是大雍第一作精呢!\"
萧玦失笑,捏了捏她的脸,触感依旧像年轻时一样细腻:\"是,你的排面,本王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给你撑着。只要你在,本王的人生就少不了糖糕的甜,作精的乐。\"
暖阁外的雪月皎洁,将这对作精夫妻的影子映在窗纸上,依偎在一起,像一幅温馨的画卷。萧玦看着沈落雁笑弯的眉眼,忽然觉得,四十年前在长公主府抱起那个作精嫡女的瞬间,就是他此生最正确的决定。至于下辈子?他想,只要怀里是她,耳边是她的笑声,就算被作成天边的月亮,每天被她\"作\"着摘星星摘月亮,他也甘之如饴。毕竟,这作精一生,甜过他送她的每一块糖糕,暖过他为她捂热的每一个寒冬。而这,就是他萧玦此生最圆满的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