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窄陡峭的石缝,如同通往天际的险梯。刘臻收敛全身气息,将身体紧贴冰冷的岩壁,依靠指尖脚尖的细微发力,在几乎垂直的缝隙中艰难向上攀爬。石壁湿滑,布满了滑腻的苔藓和锋利的晶簇,每上升一丈都需耗费极大的体力与心神。下方是令人眩晕的深渊,上方是望不到尽头的昏暗。
越往上爬,空气中那股源自环形山内部的、混杂着星辰本源与寂灭死寂的庞杂气息便越发浓重,如同实质的潮水般压迫而来。怀中的“生”“息”双石共鸣愈加剧烈,仿佛两颗不安的心脏,急切地指向山体中心。而先前感受到的那丝属于“蛇瞳”的阴冷气息,在此地却似乎被更强大的力场掩盖或驱散了,暂时未有发现。
攀爬了不知多久,就在他双臂酸麻、气息微喘之时,头顶出现了亮光。石缝到了尽头。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头,眼前豁然开朗。
他已置身于环形山的山脊之上。
脚下是宽窄不一、起伏不平的暗红色山脊,如同巨兽的脊椎骨,蜿蜒伸向远方。山脊内侧,是深不见底、被浓郁得化不开的暗红与漆黑交织的雾气所笼罩的巨大陨坑,坑中隐约传来低沉的、仿佛地心搏动般的轰鸣,以及无数能量乱流碰撞湮灭的嘶嘶声。山脊外侧,则是来时的破碎大地,在昏暗的天光下显得渺小而遥远。头顶的天空被环形山巨大的轮廓切割成一个扭曲的圆环,圆环中央是那片永恒昏红的、镶嵌着妖星的天幕,投下的光线在坑内雾气的折射下,形成光怪陆离的诡异景象。
这里,便是星辰陨落之地的核心边缘。镇之石,就在那深不见底的坑底。
刘臻强压激动,伏低身体,借助山脊上嶙峋的怪石隐藏身形。他必须谨慎,守墓人、星骸兽、乃至可能潜伏的“蛇瞳”势力,都可能在此出现。他沿着山脊,向着双石感应最强烈的方向,即环形山的中心区域,悄无声息地移动。
山脊之上,并非死寂。暗红色的岩石缝隙中,生长着一些散发着幽蓝或惨绿微光的、形态扭曲的晶状植物,空气中飘荡着细小的、蕴含剧毒的能量孢子。偶尔有体型较小、但更加敏捷凶残的飞行类星骸兽从雾海中冲出,发出尖锐的嘶鸣,掠过山脊,若非刘臻感知敏锐及时隐匿,难免一场恶斗。
前行数里,山脊变得更加宽阔,前方出现了一片相对平坦的区域,地面上散落着许多巨大的、如同被烧焦的星辰碎块般的黑色岩石。在这些岩石环绕的中心,矗立着一座用粗糙的暗蓝色石块垒砌的、约一人高的简易祭坛。祭坛样式古朴,上面刻着与守墓人服饰上相似的星纹,中央摆放着一块磨盘大小、表面光滑如镜的深蓝色晶石,晶石内部仿佛有星河流动,散发出纯净而冰冷的星辰之力。
这似乎是“守墓一族”设立的某种观测点或祭祀点。
刘臻心中警惕,正欲绕行,突然,他目光一凝,落在祭坛旁的一块巨石阴影下。那里,匍匐着一具尸体。尸体穿着与之前所见“蛇瞳”杀手类似的紧身黑衣,但外面罩着一件破损的、带有微弱隐匿符文的斗篷。尸体面色青黑,双目圆睁,充满了惊恐,胸口有一个碗口大的焦黑空洞,边缘光滑,仿佛被极高温度的能量瞬间洞穿,伤口处残留着精纯却狂暴的星辰之力,与祭坛上晶石的气息同源。
是“蛇瞳”的探子,而且是被守墓人击杀的。看尸体的新鲜程度,时间不会超过一两天。
果然,“蛇瞳”的人已经摸到了这里,并且与守墓人发生了冲突。这具尸体,既是警告,也说明守墓人确实在积极地守护着此地,对入侵者毫不留情。
刘臻心中一凛,更加小心。他正欲快速离开这是非之地,祭坛上那块深蓝色晶石突然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内部星河加速流转,射出一道柔和却带着审视意味的星光,扫过刘臻所在的区域。
被发现了?
刘臻暗叫不好,身形急退,同时全力收敛气息,将“鉴星之核”的力量包裹全身,模拟出与周围环境相似的星辰波动。
那星光在他刚才停留的位置盘旋数圈,似乎有些疑惑,未能锁定具体目标,最终缓缓收回晶石之内。祭坛恢复了平静。
好险!这祭坛竟然有自动预警的功能,守墓一族的手段果然神秘莫测。
刘臻不敢停留,加快速度,远离了祭坛区域。接下来的路途,他更加谨慎,对任何可能带有符文或能量波动的物体都避而远之。
又前行了一段距离,山脊开始向内倾斜,逐渐靠近陨坑的内壁。从这里向下望去,坑内的景象更加骇人。暗红与漆黑的雾气如同活物般翻涌,其中不时爆发出刺目的能量闪电,撕裂雾气,显露出下方更深处的、如同熔岩般流淌的狂暴能量海洋。一股令人灵魂战栗的吸扯力和毁灭意念从坑底传来,仿佛要将一切都吞噬殆尽。
而怀中的双石,在此地的共鸣达到了顶点,剧烈震颤,几乎要破体而出。指向坑底某个特定方向的牵引力强大到让刘臻步履维艰。他不得不运转全身功力与之抗衡,才能稳住身形。
不能再前进了!再靠近坑缘,恐怕会被那恐怖的力场直接扯下去,或者心神被毁灭意念侵蚀。
他找到一处内凹的岩壁裂缝,藏身其中,艰难地抵抗着坑底传来的巨大压力。现在该怎么办?根本无法下到坑底!如何接近“镇之石”?
难道要像守墓人那样,拥有特殊的法门或装备?或者,需要特定的时机?
他回想起守夜人和银卷上的提示“需‘三石归位’,以‘生’‘息’循环滋养‘镇’之核心,方有望功成”。共鸣!关键是共鸣!既然无法肉身接近,是否可以尝试远程引动共鸣?
这个念头一生,便无法遏制。这是目前唯一可能的方法。
他盘膝坐下,不顾身处险境,将心神彻底沉静下来。他先全力运转“鉴星之核”的力量,在体外形成一层稳定的星辰光晕,最大限度地隔绝坑底混乱能量的干扰,护住灵台清明。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引导出“生之石”的磅礴生机与“息之石”的绵长循环之意,让两股力量在体内按照某种玄妙的轨迹交融、运转。
起初,两股力量在外部巨大压力的干扰下,难以平衡,时有冲突,令他气血翻腾。但他凭借强大的意志力和对双石特性日益深刻的理解,不断调整,如同在惊涛骇浪中操控一叶扁舟,努力维持着那脆弱的平衡。
渐渐地,一个微小的、却蕴含着“生长”与“循环”真意的能量漩涡,在他丹田处缓缓形成。这个漩涡仿佛一个种子,一个坐标,散发出一种独特的、与这片毁灭之地格格不入的“秩序”与“平衡”波动。
当这个漩涡稳定下来的刹那,奇迹发生了。
深不见底的陨坑深处,那翻腾的暗红漆黑雾海最底层,猛地传来一声低沉、古老、仿佛沉睡了万古的嗡鸣。这嗡鸣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响彻在刘臻的灵魂深处!与他体内的双石漩涡产生了强烈的共振。
嗡鸣声中,一股浩瀚、沉重、带着镇压天地、定鼎乾坤无上意志的磅礴气息,如同沉睡的巨龙苏醒,从坑底轰然爆发。虽然依旧遥远,却瞬间冲散了部分坑口的混乱雾气,使得下方那狂暴的能量海洋都似乎为之一滞。
“镇之石”!它感应到了!它回应了!
刘臻心中狂震,全力维持着体内的漩涡,试图让这共鸣更加清晰、更加持久。他“看”到了。在意识深处,仿佛出现了一幅模糊的画面:坑底最深处,一块通体漆黑、表面布满玄奥金色纹路、巨大无比的菱形巨石,正静静悬浮在狂暴的能量漩涡中心,散发出镇压万物的恢弘气息,正是这块巨石,镇守着这处寂灭之眼。
然而,这共鸣也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瞬间打破了某种平衡。
“吼!”
“嘶!”
环形山各处,顿时响起了数声愤怒或惊惧的咆哮与尖啸。有守墓人冰冷的呵斥,有星骸兽疯狂的嘶吼,甚至隐约还夹杂着一声充满贪婪与惊疑的、属于“蛇瞳”的阴冷笑声。
刘臻的举动,无疑暴露了他的存在和意。瞬间,他成为了所有关注此地方量的焦点。
与此同时,坑底那“镇之石”的共鸣在爆发后,似乎耗尽了力量,或者受到了某种压制,迅速减弱下去,画面也随之消散。但那股短暂的、无上的镇压意境,却深深烙印在了刘臻的心神之中。
他猛地睁开眼睛,冷汗涔涔。成功了,但也彻底暴露了,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他毫不犹豫,身形如电,向着来时的方向疾退。而在他身后,山脊之上,数道散发着强大星辰气息的身影,正从不同方向,如同鬼魅般急速掠来,冰冷的杀意,瞬间锁定了他。
真正的危机,此刻才刚刚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