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破碎的“跑”,轻得像风中残烛的最后一点火星。
悬浮在半空的予恩,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那纯粹由幽蓝光芒构成、漠然的眼中,蓝光与一种深黑的、属于他本身的痛苦之色疯狂交织、撕扯!他指向吴携的手指剧烈颤抖,时而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扳回原位,下一秒又被他自己的意志拼命扭曲偏离。
他的脸在蓝光的映照下扭曲变形,喉咙里发出被扼住脖颈的挣扎声。
“予恩!”黑瞎子第一个反应过来,那声微弱的“跑”像一剂强心针,瞬间冲散了些许侵入他体内的冰冷滞涩。他看到了予恩眼中的挣扎!那不是冰冷的傀儡,那还是予恩!予恩还在里面!
“他还在抵抗!”黑瞎子不顾体内气血翻腾,再次爆发出力量,强行向祭坛方向迈步!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但他眼中的火焰燃烧得前所未有地炽烈!
张祁灵同样看到了予恩的挣扎。
他没有任何言语,但黑金古刀上的乌光骤然收敛,直刺向缠绕、控制着予恩的那道核心蓝光触手!
祭坛中心的光晕发出了愤怒的波动!整个溶洞的幽蓝光芒躁动起来!
“顽抗……蝼蚁……的意志……可笑!”那冰冷的声音带上了明显的怒意。更多的蓝光触手从光晕中爆射而出,一部分如鞭子般抽向试图靠近的黑瞎子和张祁灵,另一部分则更加用力地缠绕、收紧予恩的身体,试图彻底磨灭他那点微弱的自我意识!
“啪!”一道蓝光触手狠狠抽在黑瞎子格挡的短刀上,让他再次倒飞出去,砸在冰冷的岩壁上,喉头一甜,又是一口血喷出。
张祁灵身形险险避开了两道触手的抽击,但那凝聚的刀光在触及核心触手时,却被一层更凝实的蓝光挡住,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无法寸进!
“坐标……归位!”光晕不再理会干扰,全力催动祭坛符文。指向吴携的吸力陡然增强!
吴二白布下的白光屏障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吴携感觉自己像是被扔进了滚筒洗衣机,天旋地转,五脏六腑都要被那股吸力扯出来,他死死扒住地面,指甲因为用力而翻起,鲜血淋漓,发出绝望的哀嚎:“二叔!三叔!救我!我不想死!!”
吴三行目眦欲裂,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手中的乌黑钉子上,那钉子顿时乌光大盛,带着一股惨烈的气息,再次射向祭坛边缘的一根青铜柱!这一次,钉子竟然深深扎入了柱身半寸!柱身上的幽蓝光芒剧烈地闪烁了一下!
有效!
吴二柏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猛地将手中的玉尺插在地上,双手快速结印,口中念念有词,那玉尺上的温润白光骤然变得刺目,如同一个小太阳,硬生生在幽蓝的浪潮中撑开了一片相对稳定的区域,暂时减缓了吴携被吸走的速度!
但这显然激怒了祭坛中心的存在。
“找死!”
光晕猛地收缩,然后又骤然膨胀!一股更恐怖、更冰冷的意志如同海啸般席卷整个溶洞!
“咔嚓!”吴二白的玉尺上出现了一道裂痕!他脸色一白,喷出一小口鲜血,身体晃了晃。
那几根被干扰的青铜柱同时震动,柱身上的诡异图案仿佛活了过来,那些雕刻的蛇、鸟、人形扭曲蠕动着,发出无声的尖啸,一股股更阴邪、更黑暗的气息从中弥漫出来,加持到祭坛中心的光晕上!
缠绕予恩的蓝光触手光芒大盛,予恩身体猛地一僵,眼中的黑色挣扎瞬间被压制下去,重新被纯粹的、冰冷的蓝光充斥。他抬起的手,再次稳定而精准地指向了吴携!
吸力暴增!
“不——!”吴三行发出悲鸣,眼睁睁看着吴携的手指终于无法抓住地面,整个人被离地提起,如同被无形巨手攥住,急速拖向祭坛上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幽蓝符文!
就在这万念俱灰的瞬间!
一道身影,如同潜伏已久的猎豹,动了!
是汪牧!
他的目标,依旧不是祭坛,也不是光晕,甚至不是被控制的予恩。他的身体带出一道残影,速度快到极致,竟是迎着那恐怖的吸力,直接冲向了被拖向祭坛的吴携!
他要干什么?!救人?还是……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汪牧已经冲到了吴携身边。他没有去拉吴携,而是在与吴携擦身而过的瞬间,手中的青铜短刀,带着一抹幽暗古朴的光泽,以一种刁钻无比的角度,猛地划破了吴携的手臂!
一道血线飙出!
但那鲜血并未洒落,而是在溅出的瞬间,就被祭坛符文的吸力以及汪牧手中短刀的某种力量影响,化作一小团浓郁的血球,悬浮在空中!
“汪牧!你干什么?!”解雨臣刚刚挣扎着爬起来,看到这一幕,惊怒交加。
汪牧对解雨臣的怒吼充耳不闻,他手腕一抖,那柄青铜短刀的刀尖精准地点在了那团吴携的鲜血上!
嗡——!
青铜短刀发出一声低沉的、不同于幽蓝铃声的震鸣!刀身上那些古老的花纹仿佛活了过来,散发出一种苍凉、蛮荒的气息。那团吴携的鲜血,在接触到刀尖的瞬间,颜色骤然变得暗沉,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生机,然后猛地燃烧起来,化作一小簇漆黑的火焰!
这簇漆黑的火焰出现的刹那,祭坛中心的光晕猛地一滞!那冰冷的意志中,第一次透露出一丝……惊疑不定?
“以血为引,以魂为薪……逆溯归墟……”汪牧低声吟诵着某种古老的咒文,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显然施展此举对他消耗极大,甚至可能付出了某种代价。他猛地将燃烧着漆黑火焰的短刀,狠狠刺向——并非祭坛,也非光晕,而是……悬浮在祭坛上方、被蓝光控制的予恩……脚下的虚空!
那里,是幽蓝光芒与祭坛连接最密集、能量流转的核心节点!
“放肆!”祭坛光晕发出震怒的咆哮,数道粗壮的蓝光触手放弃攻击他人,全力绞杀向汪牧!
但,晚了!
那簇漆黑的火焰,在接触到能量节点的瞬间,如同冷水滴入滚油,猛地炸开!没有声音,没有气浪,只有一种无声的、规则的崩坏!
缠绕在予恩身上的蓝光触手,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到的毒蛇,猛地收缩、扭曲、甚至出现了细微的断裂!笼罩整个祭坛的庞大幽蓝力场,出现了一瞬间极其短暂、却真实存在的……凝滞和紊乱!
就是这一瞬间!
“呃啊——!”予恩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充满了极致痛苦的嚎叫!他眼中那纯粹的蓝光如同破碎的玻璃般炸开,重新露出了那双属于他自己的、充满了血丝、痛苦、茫然,却不再被完全控制的黑色眼眸!
与此同时,指向吴携的吸力骤然消失!
噗通!
吴携从半空中摔落在地,剧烈地咳嗽着,惊魂未定,看着自己手臂上那道浅浅的伤口,又看看手持青铜短刀、脸色苍白如纸、嘴角溢出一丝鲜血的汪牧,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就是现在!”黑瞎子咆哮着,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如同挣脱枷锁的猛虎,再次扑向祭坛!这一次,没有了那庞大力量的压制,他的速度快得只剩下一道黑影!
张祁灵的动作比他更快!在黑光触手收缩紊乱的刹那,他那凝聚已久的、如同实质的刀意,终于毫无阻碍地斩在了那道连接予恩和光晕的核心触手上!
嗤——!
如同烧红的刀子切割牛油,那道核心触手应声而断!
“不——!!!”祭坛中心的光晕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充满了不甘和暴怒的嘶吼!整个溶洞开始剧烈地摇晃,穹顶的钟乳石纷纷断裂砸落!那九根青铜柱上的光芒明灭不定,上面的诡异图案扭曲得更加强烈,仿佛要脱离柱子扑出来!
失去了核心触手的控制和支撑,予恩如同断线的木偶,从半空中直直坠落下来。
黑瞎子恰好冲到下方,张开双臂,稳稳地、紧紧地接住了那个坠落的身影。
入手依旧是冰冷,但不再是那种毫无生机的、被操控的冰冷,而是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的颤抖。
予恩瘫在黑瞎子怀里,眼睛半睁着,瞳孔涣散,没有任何焦点,只是无意识地、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破碎般的杂音。他看起来脆弱得就像一件一碰即碎的琉璃器。
黑瞎子低头看着怀里的人,看着他那张年轻却写满了无尽疲惫和痛苦的脸,看着他那双暂时失去了所有神采的眼睛,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揉搓,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收紧了手臂,将予恩冰冷的身躯更紧地搂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没事了……小恩子……没事了……我抓住你了……”
他像是在对予恩说,又像是在对自己发誓。
张祁灵持刀护在他们身前,背脊挺直如松,警惕地注视着因为核心被断而陷入狂暴的祭坛光晕和剧烈震动的溶洞。他的侧脸在明灭的幽蓝光芒和坠落的碎石阴影中,显得格外冷硬。
王庞子和解雨臣互相搀扶着站起,快速靠拢过来。吴三行也冲到了摔倒在地的吴携身边,将他死死护住。吴二白拔起出现裂痕的玉尺,脸色阴沉地看着狂暴的祭坛和……站在不远处,气息萎靡、却眼神复杂的汪牧。
溶洞的崩塌越来越剧烈,巨大的石块轰然砸落,烟尘弥漫。
“此地不宜久留!”解雨臣急声道,“必须马上离开!”
那祭坛中心的光晕在疯狂地波动、扭曲,似乎还想凝聚力量,但失去了“钥匙”的精准引导和“坐标”的献祭,又遭受了汪牧那诡异一击和张祁灵的斩断,它的力量显然变得极不稳定,那冰冷的意志中充满了混乱和暴怒。
“走!”张祁灵言简意赅,黑金古刀一挥,指向他们来时的那条甬道。
黑瞎子一把将虚弱的予恩背在背上,用布条再次紧紧捆好,动作比之前更加小心翼翼。他最后看了一眼那狂暴的、仿佛随时会彻底毁灭的祭坛和光晕,眼神冰冷,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跟着张祁灵,冲向剧烈摇晃的甬道入口。
王庞子、解雨臣紧随其后。
吴三行扶着腿软脚软的吴携,吴二白断后,也踉跄着跟上。
汪牧站在原地,擦去嘴角的血迹,看着众人逃离的背影,又看了看祭坛中心那团越来越不稳定、光芒逐渐暗淡下去的光晕,眼神深邃难明。他沉默了一瞬,最终也身形一动,如同鬼魅般掠入了甬道。
在他们身后,溶洞彻底塌陷的轰鸣声、祭坛光湮灭前最后不甘的嘶吼声、以及那九根青铜柱断裂倒塌的巨响,混合成一片,如同为这场惊心动魄的仪式奏响的最终葬曲。
黑暗的、剧烈震动的甬道中,一行人拼命向外奔逃。
没有人说话。
只有粗重的喘息。
还有黑瞎子背上,那个昏迷的人,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