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恩的刀锋撕裂空气,带着一股要将万物终结的狠厉,直取吴三行的咽喉。吴三行瞳孔收缩,那刀势太快、太毒,几乎封死了他所有退路,他只能将手中那柄怪异短刃勉力向上格挡,手臂肌肉因过度紧绷而微微颤抖。
就在刀锋与短刃即将碰撞,溅出火星的前一刹——
“铛!”
一声清脆至极的金铁交鸣炸响!
一道黑影从侧里闪电般切入,一柄造型古朴、闪烁着幽光的青铜短刀精准地架住了予恩的必杀一击!巨大的力道从刀身传来,震得予恩手腕发麻,攻势不由一滞。
来人借着碰撞的力道旋身卸力,稳稳落在予恩与吴三行之间,挡住了予恩前进的路线。那是一个穿着黑色冲锋衣的年轻男人,身姿挺拔,眼神冷静得像雪山深处的寒潭,正是汪牧。
“是你?”吴三行惊魂未定,看着汪牧的背影,语气带着难以置信。吴二白也眯起了眼睛,手指无声地收紧了袖中的某物。
予恩的攻势被阻,胸中翻腾的杀戮欲望像是被硬生生掐住,暴戾的情绪几乎冲垮理智。他盯着汪牧,这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这个变数!眼中血色未退,反而更浓,像是要滴出血来。
“滚开!”予恩的声音低哑,带着压抑不住的疯狂,“否则,连你一起杀!”
汪牧持刀的手稳如磐石,他看着予恩,眼神复杂,有警惕,有探究,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你不能杀他们。”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理由?”予恩嘴角咧开,那笑容扭曲而冰冷,“就凭你?”
他不再废话,身形再次暴起,短刀划出更加刁钻狠辣的弧线,不再是只攻吴三行,而是将汪牧也笼罩在内。刀光如织成的一张死亡之网,带着嗤嗤的破空声,要将眼前的一切阻碍切碎。
汪牧不敢怠慢,青铜短刀在他手中舞动,化作一片青黑色的光幕,沉稳地接下予恩狂风暴雨般的攻击。刀锋碰撞声密集如雨,火星在两人之间不断迸溅,照亮了他们同样凝重却蕴含不同情绪的脸。予恩是纯粹的、不加掩饰的杀意,汪牧则是固守的、带着某种决然的防御。
吴三行和吴二白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汪家小子怎么会突然出现,还帮他们挡刀?而且,这个年轻得过分、却强悍得离谱的杀手,那句“你们不该活过来”又是什么意思?
战圈之外,密林深处,几道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迅速穿透了兵刃交击的噪音。
“那边有动静!”一个洪亮带着点跳脱的嗓音响起。
“打起来了?胖爷我去看看热闹!”另一个略显浑厚的声音接上。
紧接着,几道手电光柱划破黑暗,猛地投射到这片血腥的篝火空地上。光线晃动,清晰地照出了场中激斗的两人,以及旁边严阵以待的吴家兄弟,还有地上那几具尚未冷却的尸体。
光芒也照亮了刚刚冲出树林的几个人。
张祁灵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沉默样子,黑衣融入夜色,只有那双沉静的眼睛在手电光下显得格外清晰。他身边是穿着皮衣、戴着墨镜的黑瞎子,咧着嘴,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稍后一点是提着工兵铲、身材微胖的王庞子,以及一身劲装、神色警惕的解雨臣。
他们的目光瞬间被场中那快得几乎看不清身影的打斗吸引,然后,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凝固在了那个浑身浴血、面容狰狞却异常年轻的攻击者脸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了。
张祁灵向来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裂痕。他的瞳孔猛地放大,身体有瞬间的僵硬,握着黑金古刀的手指根根收紧,指节泛白。那个身影,那张脸……虽然年轻了许多,虽然充满了陌生的疯狂,但那深入骨髓的轮廓,那挥刀时某种根植于本能的细微习惯……是予恩!那个曾经在终极之地,带着复杂难言的眼神,将刀锋送入他心口的予恩!他……不是早已消散在时间的缝隙里了吗?怎么会……
黑瞎子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嘴角还维持着上翘的弧度,看起来有些滑稽。墨镜后的眼睛瞪大了,难以置信地瞪着那个挥舞短刀、煞气冲天的少年。“我……我操……”他下意识地低骂了一声,声音干涩,“小……小恩子?!!” 巨大的惊喜和更巨大的荒谬感同时冲击着他的大脑,让他一时忘了眼前是生死相搏的战场,忘了那弥漫的血腥气,也忘了……那最终冰冷的背叛。他只觉得心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又猛地松开,带来一阵眩晕般的悸动。
王庞子倒吸一口凉气,工兵铲“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张大了嘴,看看予恩,又看看张祁灵和黑瞎子,胖脸上写满了“这他妈是什么情况”。解雨臣则是瞬间绷紧了全身的肌肉,手下意识地按住了腰间的武器,眼神锐利如鹰,在予恩和汪牧、吴三行等人之间快速扫视,试图理清这混乱到极致的局面。
黑瞎子第一个反应过来,或者说,他被那股汹涌而来的、掺杂着巨大疑问的喜悦冲昏了头。他猛地向前踏出几步,完全无视了那交织的致命刀光,扬起手,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和急切:“小恩子!卧槽!真是你?!你他妈没死?!你还活着?!太好了!你……”
他的话语,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捅进了予恩被杀戮和偏执填满的脑海深处,撬开了某个被刻意遗忘、用血与罪封印的角落。
予恩的刀势出现了一刹那的凝滞。他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带着点痞气的声音,看到了那个戴着墨镜、正咧着嘴试图靠近的身影。黑瞎子……张祁灵……胖子……解雨臣……
记忆的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伴随着祭坛上冰冷的触感、飞溅的温热血液、他们倒下时眼中最后的不解、绝望或是释然……一幕幕,一幅幅,清晰得如同昨日,带着撕裂灵魂的痛楚,狠狠撞在他的意识上。
“砰!”
汪牧的刀抓住他这瞬间的破绽,重重劈在他的短刀上,将他震得向后踉跄了几步。
予恩站定,抬起头。他脸上的疯狂血色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脆弱的苍白。他的眼神剧烈震颤着,看看满脸惊喜、试图靠近的黑瞎子,又看看不远处沉默站立、眼神复杂难明的张祁灵,还有胖子那目瞪口呆的样子,解雨臣那警惕审视的目光……
他们……都活着。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
黑瞎子还在往前走,脸上带着毫无阴霾的、纯粹的笑容,仿佛他们之间从未隔着背叛与死亡。“小恩子,你说话啊!你小子怎么回事?怎么跟汪家的人打起来了?还搞成这样?”他指了指地上的尸体,语气里带着熟稔的埋怨,好像予恩只是跟人打了一场过火的群架。
“别过来!”
予恩猛地嘶吼出声,声音尖锐得变了调。他像是被烫到一样,又后退了一步,手中的短刀横在身前,既是防御,也是隔绝。他的眼神混乱不堪,恐惧、愧疚、茫然、还有一丝残留的暴戾交织在一起,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摇摇欲坠。
黑瞎子的脚步戛然而止,笑容僵在脸上。他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予恩看他们的眼神……那不是久别重逢的喜悦,那里面是……痛苦?恐惧?甚至是……排斥?
“小恩子?”黑瞎子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困惑。
张祁灵向前迈了半步,依旧沉默,但那沉静的目光却像是有千钧重,压在予恩的心头。
吴三行和吴二白冷眼旁观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交换着眼神。汪牧也收刀后退,微微喘息,警惕地看着予恩和突然出现的张祁灵一行人,局面变得更加复杂难测。
予恩的呼吸急促得像拉风箱,额头上渗出冷汗,与未干的血迹混在一起。他看着黑瞎子那变得困惑的脸,看着张祁灵那沉静却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神,看着那些他曾亲手埋葬的过往活生生地立在眼前……
“不……不该是这样的……”他喃喃自语,眼神涣散,“你们……不该在这里……我……我……”
他猛地抱住头,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那声音里充满了无法承受的痛苦和混乱。下一秒,他像是无法再面对这一切,猛地转身,不再理会任何人,也不再顾及身后的敌人或“故人”,用尽全身力气,跌跌撞撞地冲入了旁边更加浓密、更加黑暗的森林深处,身影迅速被夜色吞噬。
“予恩!”
黑瞎子下意识想追,却被张祁灵一把按住肩膀。
张祁灵望着予恩消失的方向,黑暗重新合拢,那里只剩下摇曳的树影和死寂。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眼底深处翻涌着无人能懂的波澜。
篝火旁,只剩下面面相觑的众人,一地狼藉的尸体,以及那沉重得几乎令人窒息的谜团。予恩的突然出现,又如此崩溃地逃离,像一块巨石投入本就暗流汹涌的深潭,激起了无法预料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