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岭的雾气,在予恩那句“我该知道什么”之后,仿佛变得更加浓稠、冰冷,无声地浸润着两人之间那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汪牧脸上那癫狂的笑和未干的泪痕凝固了,像是风干在岩石上的污迹。
他看着予恩那双纯粹疑惑、映不出他半分痛苦倒影的眼睛,所有翻腾的怒火、偏执,都像是撞上了一堵光滑的墙壁,徒劳地滑落,只剩下冰凉。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解释?诉说?对着一个失去了情感接收的人?那比对着深渊呐喊更加可笑。
予恩没有得到符合逻辑的答案。他看着汪牧骤然沉寂下去。
他没有再停留,转过身,握着那截稳定散发着青光的青铜枝丫,步伐平稳地向着山谷更深处,那能量脉络指引的方向走去。他的背影在青金色的雾霭中,很快变得模糊。
汪牧僵立在原地,没有立刻去追。
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予恩那句“我该知道什么”,在他脑海里反复回荡,每一个字都像刀在磨刮着他早已血肉模糊的神经。
直到予恩的身影几乎要彻底消失在雾气中,那种即将再次失去的恐慌才让他回神。他踉跄了一下,不顾内腑撕裂般的痛楚,迈开沉重的双腿,执着沉默地跟了上去。
就在予恩和汪牧前一后消失在秦岭深处浓雾中不久之后,山谷的另一个入口处,出现了几道风尘仆仆的身影。
张祁灵、黑瞎子、吴携,还有面色凝重的谢语辰。他们身上带着穿行险峻山林的痕迹,衣角被露水打湿,沾着泥土和草屑。
“痕迹到这里就乱了。”黑瞎子蹲下身,手指抹过一块岩石上难以辨认的印记,又看了看地上一些凌乱的、属于两个人的脚印,眉头紧锁。
“不止一个人。有一个很暴戾,带着伤。”
吴携喘着气,环顾这片被浓雾和诡异能量笼罩的山谷,脸上是压抑不住的焦急。
“是予恩吗?还有谁?会不会是那个汪牧?”
谢语辰没有说话,他走到山谷入口,感受着空气中残留的气息。他的眼神沉静,却带着洞察一切的锐利。
张祁灵站在最前方,他没有去查看痕迹,只是微微仰着头,闭着眼。
他的感知延伸进这片浓雾弥漫的山谷深处。
他感受到了。
那股熟悉的能量波动,正在以一种稳定而迅速的速度,远离他们,深入秦岭更加莫测的核心区域。
而在其后不远处,另一股疯狂、混乱、带着血腥和绝望气息的能量,死死地缀着,不肯放弃。
他“看”到了那场无声的追逐,看到了予恩的决然离去,也看到了汪牧那不肯回头的偏执。
过了许久,张祁灵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眼底是一片沉寂的、仿佛看透了宿命轮回的深潭,所有的波澜最终都归于死寂。
他转过身,面向脸上带着期盼和询问的吴携、黑瞎子和谢语辰,声音低沉的说出了三个字。
“不用再进去了。”
黑瞎子眉头一挑,刚要开口。
张祁灵的目光掠过他们,投向予恩消失的那个方向,补充了一句,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一种终结般的肯定。
“他走了。”
他走了。
不是“他在这里”,不是“我们去追”。
而是“他走了”。
这两个字,像一块沉重的墓碑,轰然落下,砸在了吴携的心上,砸碎了他最后一点不切实际的幻想。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黑瞎子脸上的玩世不恭也消失了,他沉默地站直身体,看着山谷深处那片吞噬了一切希望与疯狂的浓雾,眼神复杂。
谢语辰轻轻叹了口气,抬手按了按吴携微微颤抖的肩膀。
张祁灵不再停留,他率先转身,沿着来路,向山谷外走去。他的背影依旧挺直,却仿佛承载了比秦岭山脉更加沉重的孤寂。
他知道了他的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