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二、六军团主力撤离黔东后,黑色的妖风立刻卷地而来。王家烈的黔军与还乡团像饿狼般扑向根据地,马蹄踏碎了枫香溪的晨雾,刺刀挑破了沙子坡的炊烟,将“清乡”的血色烙印刻在黔东的山山水水间。百姓们说,那些兵痞身上缠着不散的煞气,走到哪里,哪里的草木就枯萎,井水就变浑,连天上的太阳都被染成了暗红色,仿佛天地间的正气都被这股邪恶吞噬。
德江稳坪镇的张氏宗祠前,还乡团团长刘麻子正用刺刀挑着张羽耀的神坛令牌,令牌上的“灭丁灭粮”四字被鲜血染红,在妖风中扭曲变形,仿佛在无声地哀嚎。三个月前,这里还是神兵操练的校场,黄旗飘扬,锣鼓震天,张羽耀站在高台上宣讲“均田免赋”的誓言,台下千余神兵齐声应和,声震山谷;如今却成了刑场,祠堂的梁柱上挂满了神兵家属的尸体,尸体下方的土地被血浸透,长出黑色的毒草,叶片边缘泛着诡异的紫色,散发着腐臭的气息,连苍蝇都绕着飞不敢落下。
“把姓张的余孽都给我抓来!”刘麻子的声音像淬了毒的冰锥,刺得人耳膜生疼。他脸上的刀疤在煞气中跳动,那是早年被神兵砍伤的旧恨,此刻正借由杀戮宣泄。喽啰们踹开百姓的家门,木门的碎裂声、孩子的哭喊声、女人的尖叫声混在一起,成了稳坪最凄厉的晨曲。他们将与张羽耀沾亲带故的男女老少全部绑到宗祠前,连襁褓中的婴儿都没能幸免,婴儿的哭声被风声撕碎,像针一样扎进每个百姓的心里。
张羽耀的堂弟张羽茂被按在地上,粗糙的麻绳勒进他的皮肉,渗出的血珠在尘土中凝成暗红的圆点。刘麻子踩着他的后背狞笑:“你哥带着神兵造反时多威风?刀枪不入,神水护体,现在怎么不叫他的‘神水’来救你?”张羽茂啐了一口血水,血珠溅在刘麻子的军靴上:“红军会回来的!你们这些豺狼不会有好下场!”刘麻子被激怒,抽出腰间的鬼头刀,寒光一闪,张羽茂的头颅滚落在地,鲜血喷溅在宗祠的匾额上,“张氏宗祠”四个金字瞬间被染成黑红色,像是祖宗牌位在淌血。
更恶毒的是还乡团的“血咒”。他们把神兵家属的鲜血收集在陶罐里,混合着剪下来的毛发、指甲,还有从尸体上剥下的皮肤碎片,埋在村寨的龙脉——也就是宗祠后的老槐树下。请来的邪道术士穿着黑色道袍,手持桃木剑围着土坑跳大神,嘴里念念有词,咒语晦涩难懂,听得人头皮发麻。埋咒的那天,天空乌云密布,雷声滚滚,祠堂的老槐树突然“咔嚓”一声断裂,树汁像血水般喷涌而出,溅了术士一身,术士惨叫着倒地抽搐,浑身迅速长满流脓的毒疮,不到半个时辰就气绝身亡——那是触怒山神的报应。
但邪术终究起了作用。稳坪的土地开始龟裂,裂缝像蜘蛛网般蔓延,最深的地方能埋下一个孩童。井水变得苦涩,水面漂浮着油花般的黑色物质,喝了水的人会腹痛不止,上吐下泻。种下的玉米刚发芽就枯死,幼苗的根须变成黑色,像是被毒素侵蚀。百姓们夜夜做噩梦,梦见被杀害的亲人浑身是血地站在床前,伸出腐烂的手索要救命的神水。刘麻子得意地宣称:“这就是跟红军造反的下场!断子绝孙,永无宁日!”他不知道,在镇外的溶洞里,几个幸存的神兵正用鲜血绘制护寨符,他们咬破手指,将血滴在黄纸上,纸上用朱砂画的符咒竟发出微弱的金光,那是未灭的正气在抵抗邪咒。
深夜,溶洞里的护寨符突然剧烈燃烧,化作一只火鸟冲天而起,火鸟的羽毛由火焰构成,展翅时带起阵阵热浪。它在稳坪上空盘旋三圈,发出尖锐的鸣叫,叫声刺破黑暗,惊醒了沉睡的百姓。随后火鸟俯冲而下,直扑宗祠前的血咒之地。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埋咒的地面炸开一个大坑,黑色的毒气喷涌而出,在空中凝成鬼脸形状,却被火鸟的金光瞬间驱散。第二天百姓们发现,裂开的土地里长出了一株幼苗,幼苗顶着血红色的叶片,叶片上的纹路像是五角星,在风中顽强地摇曳——那是希望的种子。
印江六井溪的炊烟还没升起,就被还乡团的火把点燃。头目王屠户骑着黑马,马鬃上系着红绸带,那是用神兵的鲜血染红的。他手里挥舞着沾血的屠刀,刀刃上的血珠滴落在马背上,黑马烦躁地刨着蹄子,鼻孔喷出白气。身后跟着一群面目狰狞的喽啰,他们的盔甲上缠着黑色的雾气,那是杀戮凝聚的煞气,走到哪里,哪里的狗就狂吠不止,鸡鸭乱飞。六井溪曾是宁国学神坛的根据地,“七仙女”支队的威名传遍黔东,她们的红绸战裙像火焰般掠过山岗的景象还留在百姓记忆里,如今这里却成了还乡团报复最狠的地方。
“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王屠户的咆哮声在山谷间回荡,惊起一群飞鸟。他们挨家挨户地搜查,只要发现与神兵有关的物品——哪怕是一片黄布条、一张画符纸,甚至是孩子玩的木刀木枪,就立刻放火烧房。溪边的吊脚楼一栋接一栋地燃起大火,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燃烧的木板发出噼啪声响,像是百姓的哀嚎,火星随着浓烟飘向天空,与天上的乌云融为一体。连乌江的水都被映成了血红色,水面漂浮着烧焦的木屑和衣物碎片。
宁国学的妻子文氏被绑在村口的梨树上,树干被勒出深深的凹槽。王屠户用刀割着她的头发,青丝散落一地,与尘土混合。“宁国学死了,他的‘七仙女’呢?叫她们出来救你啊!”文氏昂首挺胸,尽管衣衫被撕破,脸上沾满烟灰,眼神却依旧坚定:“她们跟着红军走了,迟早会回来收拾你们!红军会为我们报仇的!”王屠户狞笑着点燃火把,火苗舔舐着文氏的衣衫,她在烈火中高喊:“红军万岁!打倒反动派!”声音穿透火焰,传到躲在溶洞里的百姓耳中,有人忍不住捂住嘴,泪水无声滑落。
最残忍的是对孩子的迫害。还乡团把与神兵有关的孩童赶到晒谷场上,场边堆着刚收割的谷子,此刻却成了刑场。他们用刺刀逼着孩子们指认亲人,稍有不从就当场杀害。一个叫小石头的男孩,父亲是“七仙女”支队的战士,牺牲在苦竹坝。他被按在地上,膝盖磕在石碾子上,渗出血来。王屠户用刀指着不远处他母亲的头颅:“说!你娘是不是红军?是不是跟宁国学通匪?”小石头咬着嘴唇摇头,鲜血从嘴角渗出,他倔强地看着王屠户:“我娘是好人!你们是坏人!”王屠户恼羞成怒,一刀刺穿他的手掌,鲜血滴在地上,竟在尘土中画出一个小小的五角星,像是大地在为烈士的后代作证。
但六井溪的山神没有沉睡。当还乡团准备放火烧光整个村寨时,突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溪水暴涨,形成一道丈高的水墙挡住去路。水墙中隐约有鱼虾游动,发出银亮的光芒。王屠户不信邪,挥刀砍向水墙,刀刃却被水墙弹回,震得他虎口发麻,长刀脱手而出。风中传来女子的歌声,那是“七仙女”支队的战歌:“六井溪,水悠悠,女儿持刀战不休,杀土豪,斩劣绅,不叫豺狼占山头……”歌声里带着灵力,喽啰们听着听着就头痛欲裂,手中的火把纷纷落地,在地上滚动熄灭。
躲在溶洞里的百姓看见,溪水上空浮现出七个白衣女子的身影,她们衣袂飘飘,面容模糊却透着英气,正是牺牲的“七仙女”。文贵弟的身影最清晰,她手持长剑,朝着还乡团指指点点,每指一下,就有一个喽啰惨叫着倒地,身上长出绿色的藤蔓,藤蔓上带着尖刺,将其紧紧缠绕窒息。王屠户吓得魂飞魄散,调转马头就跑,黑马却像是被无形的手拉住,原地打转。他只能丢下马鞭,连滚带爬地逃离,带着残兵狼狈逃窜,从此再也不敢靠近六井溪——那里成了他们的禁地。
大火熄灭后,百姓们走出溶洞,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味道。他们发现被烧毁的房屋残骸中,竟有七株兰草破土而出,兰草的叶片翠绿欲滴,开着白色的花朵,花瓣边缘泛着淡淡的金边,散发着清香,将烧焦的气味驱散。文氏牺牲的梨树上,奇迹般地结满了红色的果实,果实形状像五角星,百姓们说那是文氏的鲜血化成的,吃了能强身健体,等待红军归来。孩子们摘下果实,果肉酸甜多汁,吃下去后浑身充满力量,手上的伤口也很快愈合。
沿河淇滩镇的乌江水面上,漂浮着一层黑色的油污,那是还乡团倾倒的桐油和毒药混合而成的,鱼虾翻肚漂浮在水面,白花花一片,水鸟绝迹,连水草都变成了黑色。镇外的渡口旁,还乡团头目赵阎王正指挥手下修建“镇妖塔”,塔基用红军伤员和神兵家属的尸骨堆砌,白骨从砖石缝隙中露出来,阴森可怖。塔顶插着黑旗,旗上画着骷髅头,骷髅头的眼睛用鲜血染红,据说能镇压乌江的“龙脉”,让红军永远无法渡江回来。
赵阎王原是江上的水匪,脸上有一道从额头到下巴的刀疤,那是当年被张羽让砍伤的。他被王家烈收编后更加猖獗,不仅陆上作恶,还在江上称霸。他最擅长驱使水煞,能念动咒语让江水掀起巨浪,吞噬渔船。当年红军在淇滩作战时,张羽让曾率神兵泅渡夺船,那奋勇争先的身影让赵阎王至今心有余悸,如今他要让这里变成“红军的鬼门关”。他每天都要杀活人祭祀水煞,将尸体扔进乌江,尸体在水中不会下沉,而是直立着漂在水面,江水因此变得浑浊如墨,岸边的石头都被染成了黑色,用手一碰就会留下黑印。
淇滩镇的渔民周老栓的儿子小顺,因曾给红军划船送物资被抓住。赵阎王把他绑在船头,当作引诱水煞的祭品,粗麻绳深深勒进小顺的胳膊,留下紫红色的印记。周老栓跪在江边哭了三天三夜,眼泪滴入江中,竟让江水泛起一丝涟漪。就在赵阎王举刀要砍断绳子将小顺投入江中的瞬间,江面上突然出现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传来龙吟般的声响,一股巨浪掀起,像一只大手将船头的喽啰卷入水中,他们在漩涡中挣扎,很快就没了声息。巨浪却把周老栓的儿子轻轻放在岸边,水退去后,小顺身上的绳子自动断裂,只是受了些惊吓。
“是乌江女神显灵了!”百姓们惊呼。他们看见漩涡中浮现出一位白衣女子的身影,女子头戴珍珠冠,手持玉簪,面容圣洁。她对着“镇妖塔”一指,塔基立刻坍塌,露出里面的尸骨,尸骨在阳光下发出金光,化作无数萤火虫飞向天空,萤火虫在空中组成“红军必胜”四个大字,随后消散在风中。赵阎王请来的邪术师口吐黑血,指着江面说不出话——他的水煞被女神破了,邪术反噬让他五脏俱裂。
但赵阎王没有罢休。他下令封锁乌江,在岸边拉起铁丝网,严禁百姓打渔,违者格杀勿论。他还在岸边埋设“血雷”,那是用活人鲜血浸泡的炸药,外面裹着油纸,只要有人靠近就会爆炸,炸死的人畜越多,威力就越大。有一次,一群饥民实在受不了饥饿,偷偷到江边捕鱼,刚撒下渔网就触发了血雷,爆炸声震得山摇地动,江水被染红了半边天,连飞鸟都被震落,尸体顺着江水漂向下游。
夜里,周老栓悄悄划着渔船,在江心撒下渔网,网里放着他祖传的护身符,那是一块用鲨鱼骨雕刻的鱼形吊坠,据说能避水邪。突然,渔网剧烈抖动,像是捕到了大鱼。他奋力拉网,拉上来一看,竟是一条通体金黄的鲤鱼,鲤鱼的鳞片在月光下闪闪发光,嘴里衔着一颗珍珠,珍珠散发着柔和的光芒,照亮了周围的水面。周老栓刚接过珍珠,就听见江面传来歌声,那是乌江女神的歌谣,歌声悠扬婉转。无数鱼虾聚集在船周围,用身体搭成一座桥,通向对岸的山洞——那里藏着几位幸存的红军伤员。
周老栓恍然大悟,这是乌江女神在指引他转移伤员。他借着珍珠的光芒,将伤员一个个背过“鱼桥”,鱼虾的身体光滑却稳固,踩在上面不会打滑。送到山洞里后,他发现山洞里有天然的泉水,泉水清澈见底。他把珍珠放进泉水里,泉水立刻泛起金光。伤员们喝下泉水后,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原本苍白的脸上有了血色,连断了腿的伤员都能慢慢站起来了。赵阎王的血雷在岸边炸响,火光冲天,却伤不到山洞里的人——那里有乌江女神的庇护,爆炸声传到山洞里就变成了微弱的嗡嗡声。
梵净山深处的苗寨,被一层不散的迷雾笼罩。这雾并非自然形成,而是还乡团请来的术士布下的“锁魂阵”,雾气呈灰黑色,带着刺鼻的气味,能让人产生幻觉,互相残杀。寨民们被困在雾中,看不见太阳,分不清方向,白天如同黑夜,只能听见雾里传来鬼哭狼嚎般的声音,那是术士驱使的冤魂在作祟,有时还能听见亲人的呼唤声,不少人循着声音走去,结果掉进山沟或陷入泥潭。
还乡团头目刀疤脸带着人守在雾外,他脸上的刀疤是当年被苗寨的神箭手射伤的,因此对苗寨恨之入骨。他知道苗寨曾掩护过红军伤员,发誓要“铲平这蛮夷窝”。他每天都让术士加强阵法,术士穿着黄色道袍,手持令牌,围着雾阵念咒,雾气越来越浓,甚至能吞噬光线,寨子里的鸡犬不宁,狗整夜狂吠,猪牛羊焦躁不安,孩子夜夜啼哭,大人也日渐萎靡,眼神呆滞,有人试图冲出雾阵,却在雾里打转,最后精疲力尽倒在地上,被雾中的煞气侵蚀身体,身上长出灰色的斑块。
苗医阿香的爷爷是寨里的祭司,已经八十多岁,头发胡子全白了,但精神矍铄。他知道这是邪术,用祖传的方法抵抗。他带着寨民在广场上点燃艾草,艾草是在向阳坡上生长的,带着阳气。艾草的青烟形成一个防护罩,暂时挡住煞气;又让每户人家在门口挂起牛角号,号角声能安抚人心,驱散幻觉。每天清晨和傍晚,寨民们就吹起牛角号,号声苍凉而有力,在雾中传播,让大家知道彼此的位置,保持清醒。但术士的邪术越来越强,艾草的青烟渐渐稀薄,防护罩出现了裂缝,牛角号的声音也变得微弱,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阿香知道不能坐以待毙。她才十六岁,却继承了爷爷的医术和祭司的本领。她按照爷爷的指引,带着几位年轻姑娘,在深夜穿过密道,密道是祖辈开凿的,通向梵净山的金顶。她们在山路上跋涉,雾气中的鬼影不断骚扰,鬼影张牙舞爪,发出凄厉的叫声。有个叫阿美的姑娘被幻觉迷惑,看见自己死去的母亲在雾中招手,她哭着就要扑过去,阿香用爷爷给的护身符拍打她的额头,护身符是用穿山甲鳞片做的,上面刻着苗王的符咒,金光一闪,幻觉立刻消失,阿美清醒过来,吓出一身冷汗。
登上金顶时,天刚蒙蒙亮,东方泛起鱼肚白。阿香跪在山神石像前,石像有三丈高,是天然形成的巨石,面容慈祥。她献上自己最珍贵的银饰——那是母亲留给她的嫁妆,然后咬破手指,将血滴在石像的基座上:“山神爷爷,救救我们苗寨吧!我们愿意用生命换取安宁!”石像突然微微震动,眼睛里射出两道金光,照亮了整个梵净山,雾气在金光中翻滚后退。阿香听见山神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声音苍老而有力:“用凤凰花的汁液,混合你们的勇气,可破邪雾。”
她们在山涧边找到凤凰花,这种花生长在向阳的悬崖边,花朵鲜红如血,花瓣厚实,汁液沾在手上竟微微发烫,带着暖意。阿香和姑娘们用竹筒收集汁液,汁液装满竹筒后,竹筒外壁竟渗出红色的水珠。返回苗寨时,她们发现雾中的煞气已经侵入广场,爷爷正用身体挡住煞气,他的衣服被煞气侵蚀,出现一个个破洞,嘴角流出鲜血,却依然挺直腰杆。阿香赶紧将凤凰花汁液洒向雾阵,汁液遇到煞气立刻燃烧起来,发出噼啪声响,像是点燃了浸油的棉絮。雾气翻滚着后退,露出里面扭曲的鬼影,鬼影被火焰灼烧,发出凄厉的惨叫,渐渐消散在空气中。
更神奇的是,被凤凰花汁液洒过的地方,长出了红色的小草,草叶细长,顶端带着金色的露珠。小草迅速蔓延,连成一片,形成一个巨大的凤凰图案,将苗寨护在中间。图案边缘的草叶微微颤动,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凤凰在扇动翅膀。刀疤脸在雾外看见这景象,吓得魂飞魄散,他看见凤凰图案的眼睛处射出两道红光,直逼自己面门,以为是山神显灵要取他性命,带着术士仓皇逃离,连落在地上的令牌都忘了捡。雾散后,阳光重新照进苗寨,广场上的艾草重新焕发生机,叶片舒展,牛角号的声音又变得洪亮——苗寨保住了。
思南的土家寨里,还乡团正在搜查红军留下的物品。他们知道土家人崇拜祖先,重视传承,肯定藏着红军的标语、文件,甚至可能有枪支弹药。头目黄霸天带着人翻箱倒柜,木质的箱子被摔得粉碎,衣物散落一地。他们砸毁祖先牌位,牌位的碎片飞溅,还把传承百年的傩戏面具扔进火里,面具燃烧时发出噼啪声响,冒出绿色的火苗,散发出刺鼻的气味。寨里的老支书杨老爹被吊在祠堂的横梁上,绳子勒得他脖子生疼,还乡团用辣椒水灌他,用烙铁烫他,烙铁接触皮肤时发出“滋滋”声,冒出白烟,杨老爹的意识渐渐模糊,却始终没有说出秘密,嘴里断断续续地念着:“红军……会回来的……”
寨民们看着心疼,却敢怒不敢言,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祖先保佑。几个年轻小伙握紧了藏在身后的柴刀,被长辈用眼神制止——他们知道现在反抗只会白白送死。土家寨的火塘里,柴火明明灭灭,映着一张张焦虑的脸,有人悄悄抹泪,有人低声咒骂还乡团。
夜里,黄霸天突然得了怪病,浑身长满红疹,红疹连成一片,像是被毒虫叮咬。他痒得满地打滚,用手抓挠,皮肤被抓破,流出黄色的脓水,散发出恶臭,请了多少医生都治不好。医生把脉后摇头叹息:“这病邪得很,像是中了诅咒,我治不了。”他请来的术士围着黄霸天跳了半天,烧了符纸兑水给他喝下,结果黄霸天吐得更厉害,红疹蔓延到脸上,连眼睛都肿了起来。术士哆哆嗦嗦地说:“这是土家祖先的诅咒,祠堂里藏着不干净的东西,必须烧光祠堂才能破解。”
黄霸天信以为真,带着人冲进祠堂,举着火把就要放火烧毁神龛,神龛里供奉着土家祖先的灵位,也是红军物资的藏匿之处。就在这时,被寨民拦住,双方僵持不下,祠堂里的气氛剑拔弩张。一个喽啰不耐烦地开枪威胁,子弹打在梁柱上,木屑飞溅,却没能吓退寨民——他们要用身体守护祖先和红军留下的东西。
就在这时,祠堂的横梁上突然传来傩戏的唱腔,唱腔高亢激昂,带着一股凛然正气。一个戴着“开山神”面具的身影从天而降,身影轻盈,像是被风托着落下。他手持桃木剑,剑身刻着红色的符咒,对着黄霸天指指点点。黄霸天的喽啰们吓得连连后退,他们听说过土家傩戏的厉害,面具里藏着神灵的力量,能降妖除魔。“开山神”面具的眼睛处发出红光,红光照射在黄霸天身上,他身上的红疹更加严重,疼得他惨叫着倒地求饶,在地上翻滚不止。
这“开山神”正是杨老爹的孙子小石头扮演的。杨老爹知道硬拼不行,就让小石头戴着祖传的傩戏面具,从祠堂的密道潜入横梁。这面具是百年前的老木匠用千年黄杨木雕刻的,里面封着祖先的灵魄,能在危急时刻显灵。小石头今年才十四岁,却跟着爷爷学了多年傩戏,他按照爷爷教的步法跳着傩戏,每一步都踩在特定的位置,面具上的眼睛真的射出了红光,连他自己都能感觉到一股暖流从面具涌入身体,充满了力量。
混乱中,寨民们趁机夺回祠堂,将黄霸天的人赶了出去。小石头摘下面具时,发现面具背面刻的符咒正在发光,符咒的光芒渗入他的手心,留下一个淡淡的印记,形状像是一个小小的傩戏面具。杨老爹摸着印记说:“这是祖先选你当守护者啊。”他们不敢耽搁,连夜把红军留下的枪支和文件转移到更隐蔽的山洞,山洞在悬崖峭壁上,只有一条狭窄的石阶通向洞口,洞口用傩戏面具作为标记,邪人靠近就会头晕目眩,像是被无形的力量阻挡。
黄霸天不甘心失败,第二天带了更多人马来报复,却在寨门口被无形的屏障挡住,屏障像是一层透明的水膜,他们看不见摸不着,却无论怎么冲撞都进不去。有个喽啰举枪射击,子弹打在屏障上就弹了回来,差点打中自己人。他们看见寨子里飘着无数傩戏面具,面具在风中转动,发出嗡嗡的声响,声响形成咒语,听得喽啰们心神不宁,有的甚至调转枪口对准自己人,互相厮打起来。黄霸天知道遇到了硬茬,这是土家祖先在护佑村寨,只能灰溜溜地撤退,从此再也不敢轻易踏足土家寨。
寨民们在祠堂里举行了盛大的傩戏表演,感谢祖先庇佑。鼓声咚咚,锣声锵锵,戴着各种面具的寨民在广场上跳舞,“开山神”“土地神”“傩公傩母”的身影在火光中晃动。杨老爹在神龛前点燃香烛,香烛的青烟笔直上升,他看着红军留下的文件说:“这些东西比金子还贵重,等红军回来,咱们亲手交还给他们。”面具上的红光在烛火中闪烁,像是祖先在点头答应,祠堂里的温度渐渐升高,驱散了连日来的阴霾。
枫香溪曾是红三军召开会议的地方,那栋木质结构的吊脚楼墙上,刷着的“打土豪分田地”标语,是红军用桐油混合红土写下的,字迹遒劲有力,是黔东百姓心中的希望灯塔。还乡团视这些标语为眼中钉,用石灰反复涂刷,白色的石灰浆覆盖了红色的字迹,却总在夜里被百姓悄悄抹去。他们用竹签轻轻刮掉石灰,露出下面的标语,第二天清晨,红色的字迹又清晰地出现在墙上,像是从未被覆盖过。
黄霸天不信邪,亲自带着人用水泥覆盖标语,水泥浓稠,抹在墙上厚厚的一层,他还让人在水泥未干时钉上木板,以为这样就能彻底毁掉标语。可当水泥干透,木板拆除后,标语依然透过水泥层渗出来,字迹比之前更鲜红,像是用鲜血写就,连笔画的飞白都清晰可见。更诡异的是,凡是参与拆墙的喽啰,回家后都得了怪病,浑身瘙痒,抓挠后皮肤溃烂,流出的脓水竟也是红色的,像是标语上的颜料渗入了他们的身体,医生束手无策,只能摇头叹息。
百姓们说,这是红军的英灵在守护标语。有个叫二柱子的少年,父亲是红军战士,牺牲在苦竹坝阻击战中。他每天深夜都会悄悄来到墙前,用桐油擦拭标语,桐油是他攒了半个月的油钱买的,渗入墙体后,让字迹更加牢固鲜艳。有一次被还乡团抓住,打得遍体鳞伤,嘴角淌血,却始终不肯说出是谁指使的,只瞪着眼睛说:“红军的话,擦不掉!你们这些坏人,永远也擦不掉!”还乡团把他吊在树上打了一夜,他硬是没再吭一声,第二天被百姓们求情保下时,已经昏迷不醒,手里却还攥着一块擦标语用的棉布。
后来,黄霸天请来了据说能“镇邪”的道士,道士穿着蓝色道袍,背着桃木剑,带着罗盘和符咒,在墙前设坛作法。他点燃三炷香,插在香炉里,香灰笔直落下,然后拿着桃木剑围着墙转圈,嘴里念念有词,烧符念咒。最后,道士举起桃木剑,大喝一声,朝着标语刺去,剑尖刚碰到墙面就“咔嚓”一声断裂,道士惨叫一声,口吐鲜血倒在地上,从此疯疯癫癫,被家人接回去后,嘴里反复念叨:“红光照人,邪气难侵……红军回来了……”黄霸天吓得再也不敢碰那面墙,只是派人日夜看守,却始终无法阻止标语在风雨中愈发清晰,连雨水冲刷都无法让字迹变淡分毫。
多年后,当红军再次回到枫香溪,人们发现那面墙历经战火却完好无损,周围的房屋都有不同程度的损坏,唯有这面墙依然坚固。标语的字迹被岁月打磨得温润如玉,像是被无数双手抚摸过,充满了温度。百姓们说,那些年夜里总看见墙前有模糊的身影,穿着红军的军装,拿着抹布在擦拭标语,身影在月光下若隐若现,直到天快亮时才消失。那是红军战士在守护着自己写下的誓言,也守护着黔东百姓的期盼。
沙子坡的万人大会旧址,曾见证神兵与红军会师的历史性时刻,冉少波站在土台上宣讲革命道理的声音仿佛还在山谷间回荡。还乡团占领这里后,砍掉了当年冉少波站过的土台,用炸药炸毁了半座山坡,还在坡上埋下“镇物”——用黑狗血浸泡过的桃木剑和符咒,妄图镇压这里的“革命灵气”。可每当夜深人静,坡上总会传来隐约的号角声,那是红军集合的号声,音色清亮,带着穿透力,听得人心潮澎湃,仿佛能看到千军万马整装待发的景象。
守坡的还乡团士兵说,号角声是从地下传来的,有时还夹杂着呐喊声和脚步声,“一二一”的口号声清晰可闻,像是千军万马在列队行军。有胆小的士兵夜里不敢站岗,说看见坡上有无数黑影在行军,那些黑影穿着红军的军装,戴着红星帽,举着红旗,从土台遗址走向远方,红旗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却看不见旗杆。久而久之,没人敢在沙子坡过夜,连白天巡逻都心惊胆战,脚步匆匆,不敢停留。
沙子坡下的村民王老汉,儿子曾是神兵,跟着红军长征后杳无音信,生死未卜。他每天都会悄悄爬上坡,在土台遗址上放上一碗热饭,饭上盖着一块腊肉,那是儿子最爱吃的,像是在等待儿子归来。有一次号角声响起时,他看见土台上浮现出冉少波的身影,冉少波穿着红军军装,腰里别着枪,正对着远方讲话,声音洪亮:“乡亲们,红军一定会回来的!胜利一定是我们的!”身影周围的野草都朝着红旗的方向倒伏,形成一条通往远方的道路,道路两旁的野花纷纷绽放,开出红色、黄色、紫色的花朵。
王老汉把看到的景象告诉村民,大家都说这是冉师长在指路,等红军回来的那天,沙子坡的号角会再次吹响,召集失散的神兵和百姓。他们偷偷在坡上种满了象征希望的玉米,玉米是红军留下的种子,颗粒饱满。玉米成熟时,金黄的穗子在风中摇曳,像是无数支小喇叭,呼应着夜里的号角声,风吹过玉米地,发出“沙沙”声,像是在和号角声合唱。
还乡团听说后,认为玉米地聚集了“邪气”,想放火烧毁玉米地。他们选了一个风大的日子,带着火把来到坡上,刚点燃玉米秸秆,天空就突然乌云密布,狂风大作,紧接着下起瓢泼大雨,火焰被浇灭,还劈下一道闪电,正好劈在两个点火的喽啰身边,地面被劈出一个大坑,两个喽啰吓得瘫倒在地,半天爬不起来。百姓们更加坚信沙子坡有神灵庇佑,是红军的英灵在守护这片土地。他们偷偷在玉米地里埋下红军留下的子弹壳,子弹壳在土里吸收着灵气,多年后竟长出了带着花纹的幼苗,花纹隐约是五角星的形状,叶片在阳光下泛着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