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清晨,寒风卷着枯叶在巷子里打转。顾耿直推着自行车,车把上挂着两盒稻香村的点心,后座上坐着裹得严严实实的赵菊,怀里抱着熟睡的儿子。
“冷吗?”顾耿直回头问,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凝结。
赵菊摇摇头,把围巾又往孩子脸上遮了遮:“快到了。”
自行车拐进熟悉的胡同,墨芳早就站在院门口张望,见他们来了,连忙小跑着迎上来:“可算到了!饭都热两回了!”
屋里暖气足,赵菊脱下棉袄,墨芳接过孩子,眼睛却一直往女儿脸上瞟:“菊子,你婆婆……对你怎么样?”
赵菊正在倒热水,闻言手指微微一顿,随即笑道:“挺好的,昨儿还给孩子织了双小袜子。”
墨芳盯着女儿看了几秒,突然伸手捋开她额前的碎发,那里有道浅浅的指甲印。
“这叫挺好?”墨芳声音发颤。
赵菊慌忙别过脸:“妈,真没事,是我不小心……”
“妈!”顾耿直突然从厨房探出头,“红烧鱼搁多少醋?”
这拙劣的打岔让母女俩都笑了。墨芳抹了抹眼角,高声应道:“一勺就够!”
饭桌上摆着八宝鸭、蟹粉狮子头、油焖笋,全是顾耿直爱吃的。
“妈您太客气了。”顾耿直搓着手,眼睛发亮。
墨芳给他盛了满满一碗鸡汤:“多吃点,钢厂活儿累。”
赵菊偷偷在桌下踢他,小声道:“注意形象。”
顾耿直腮帮子鼓鼓的,含糊不清地说:“这手艺比国营饭店强多了!”
墨芳笑得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饭后,墨芳把女儿拉进里屋,从樟木箱底摸出个手绢包,里头整整齐齐叠着五十块钱。
“给孩子的。”她硬塞进赵菊口袋,“别让耿直知道。”
赵菊急忙推拒:“妈,真不用!耿直工资全交给我,我们不缺钱。”
墨芳的手突然顿住,眼圈慢慢红了:“他……全交给你?”
“嗯,每月十五号,一分不少。”赵菊低头绞着衣角,“连烟钱都让我给……”
屋里静了几秒,墨芳突然抱住女儿,声音闷在她肩头:“菊儿,妈放心了……耿直是真心疼你。”
黄昏时,顾耿直推着自行车走在前面,车筐里堆满岳母硬塞的腊肠、酱菜。赵菊抱着孩子跟在后面,突然快走两步,把脸贴在他后背上。
“怎么了?”顾耿直僵着身子不敢动。
赵菊的声音带着鼻音:“我妈说……看得出来你很爱我。”
顾耿直的耳根瞬间红透,半晌才结结巴巴地说:“妈眼光真准。”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像棵扎了根的树。
孩子突然在母亲怀里笑起来,小手抓向空中,那里有片金黄的银杏叶,正飘飘荡荡落向温暖的归途。
顾家小院里张灯结彩,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宾客们的笑声混着饭菜香飘满整个院子。
赵菊抱着穿红绸袄的儿子站在正厅,小家伙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
顾耿直站在一旁,脸上是掩不住的自豪,时不时伸手逗逗儿子的小脸,惹得孩子咯咯直笑。
墨寒和夏婉坐在首位,两位老人精神矍铄,看着重外孙的眼神满是慈爱。
“来,太爷爷太奶奶给乖重孙的压岁钱。”夏婉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布包,塞进孩子的襁褓里。
墨寒笑呵呵地补充:“六十块,讨个吉利!”
顾耿直连忙道谢:“谢谢爷爷奶奶!”
墨寒拍拍他的肩,声音洪亮:“耿直啊,你是个有担当的好孩子,不像某些人……”
夏婉轻咳一声,打断了他的话,但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墨阳一身笔挺西装,从人群中走出来,手里捏着一个厚实的红包。他俯身看了看孩子,笑道:“这小子,眉眼像菊子,鼻子像耿直,将来肯定是个俊小伙!”
他说完,将红包塞进孩子的襁褓,豪爽道:“八百块,舅舅给的见面礼!”
周围顿时一片惊叹声。
墨辰和墨鹤也笑着上前,各自递上红包。墨辰揉了揉孩子的脑袋,温声道:“长大了要像你爸爸一样有担当。”墨鹤则逗了逗孩子的小手:“这小手真有力,将来适合拿画笔。”
顾耿直看着这一幕,低声对赵菊道:“你舅舅那才是真有钱,咱这都是小打小闹。”
赵菊抿嘴一笑:“钱多钱少不重要,一家人和和气气的就好。”
宴席间,墨阳端着酒杯走到顾耿直身旁,两人碰了一杯。
“耿直,有想过以后做什么吗?”墨阳似是无意地问道。
顾耿直一愣,随即老实回答:“现在在钢厂干着,工资还行,够养家。”
墨阳笑了笑,目光深远:“国内现在机会多,但限制也多,很多生意做不了太大。”他顿了顿,压低声音,“你要是想试试水,我可以带你。”
顾耿直心头一跳,握着酒杯的手微微发紧:“舅舅的意思是……”
“我在台湾有些门路,大陆这边也有合作。”墨阳拍了拍他的肩,“你有胆识,肯吃苦,缺的只是个机会。”
这番话像是一颗火种,瞬间点燃了顾耿直心底的野心。
夜深了,宾客散去,顾耿直坐在床边,看着熟睡的儿子,眼神坚定。
赵菊走过来,轻声道:“想什么呢?”
顾耿直握住她的手,声音低沉却充满决心:“菊子,我想试试做生意。”
赵菊一怔:“怎么突然……”
“你舅舅说得对,咱们不能一辈子就指着那点死工资。”顾耿直目光灼灼,“我想让你和孩子过更好的日子,想成为像你舅舅那样的人。”
赵菊看着他,忽然笑了:“你想做就去做,我支持你。”
顾耿直一把抱住她,在她耳边郑重道:“你放心,我一定让你们娘俩过上好日子!”
窗外,月光如水,洒在熟睡的孩子脸上,宁静而安详。
顾耿直望着远方,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的无限可能。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只知埋头苦干的钢厂工人,而是一个心怀壮志的男人,准备为了家人,闯出一片新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