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头烤鸭店的玻璃门帘，隔绝不了王少杰那扭曲的咆哮。
电话挂断，他脸上糊着酱汁血污，剩下那只没糊住的眼睛里翻涌着剧痛、羞辱和即将复仇的快意，死死钉在周天身上，嘴角哆嗦着扯开一个狰狞弧度：
“等着……坤哥马上到……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敢打我……老子要你们……”
狠话撂得挺响，奈何配合着他一身狼藉和断指扭曲的样子，像只刚从酸菜缸里爬出来还折了腿的土狗。
周天连眼皮都懒得朝他抬一下，径直走到门口，对那吓得脸发白、进退两难的服务员小哥温声道：“麻烦再加份鸭子，片好打包，鸭架汤也装一份。”
顺手还从自己那个破旧帆布袋里掏出一沓崭新的百元票子塞过去，“这是预付款，包括赔偿。”
平静得不像是刚指使人放倒了三个，倒像是处理办公室文件。
温澜还攥着那张不成形的薄饼，看着服务员小哥如梦初醒般点头如捣蒜地跑出去备货，她才勉强把目光移向地上哼哼的王少杰和他那俩“难兄难弟”。
她声音有点发虚：“天、天哥……要不要报警？或者先把他送医院？
看着挺……”
“挺惨”两个字在舌尖打了个转，没好意思说出来。
“哦？”周天转头瞥了一眼，“你问问他，是想现在去医院躺着，还是等他那什么坤哥来，表演个担架双人抬？”
语气平淡得像讨论今晚青菜咸淡。
王少杰气得浑身发抖，牵动了伤处，又是一阵杀猪般的哀嚎：“小子！你等着！坤哥来了弄死你！有种你别跑！”
“放心，”周天拎起服务员小哥飞速送来的、打包得严严实实还冒着香气的烤鸭和汤，“跑路？那是赶着吃饭。”
他随手把袋子递给还在盯着地上“食材残渣”一脸委屈的南宫雪，“小雪，拿着口粮。”
又看了看地上哼哼唧唧爬不起来的三人组，转头问苏颜：“苏学姐，有顺手的……工具人吗？”
苏颜指尖夹着一块完整剔透的鸭皮，正对着窗光观察其油脂在光线下的折射纹理，闻言头也不抬，清冷回应：“门口那盆‘金丝富贵竹’，植株木质化程度适中，底部根系包裹的鹅卵石颗粒平均直径约三厘米，符合省力杠杆驱动及钝器冲击的最优配比区间，可撬动。”
温澜：“……”
周天从善如流，走到雅间角落那盆半人高的观赏竹旁，俯身……顺手从厚厚土层里轻松抠出三个沉甸甸、沾着泥巴的大鹅卵石。
掂了掂分量，还行。
他走回门口，像是随手丢垃圾袋，啪啪两声闷响，两个分量十足的石头精准地砸在门口瘫着的红发跟班和水煮兄肚子上（避开了骨头脆弱处）。
“呕——！”
“呃啊！” 两声短促的痛哼。
周天弯腰，第三块石头轻轻放在了王少杰唯一完好的左手手背上，语气温和如春风拂面：“王少，您先躺会儿，等您朋友。
石头压好手，别乱动，二次伤害就不好了。
乖。
王少杰看着手背上那冰冷沉重的石块，感受着那沉甸甸的羞辱和威胁，眼睛瞬间充血，想骂又疼得吸气，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撅过去。
……
烤鸭店门口。
银色五菱宏光静静地停在路边树下。
南宫雪麻利地钻进驾驶座，发动引擎，老伙计发出一阵可靠的低吼。
“坤哥……是城西那边一霸，手下养了不少混混……好像是什么‘龙蛇帮’的一个头目，挺凶的，王少杰他爹公司和那边有来往…”温澜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忧心忡忡地解释，声音压得很低。
她虽然见识过苏颜和南宫雪的厉害，但那毕竟是个人，黑帮混混不讲道理人又多……
周天舒服地窝在副驾驶，啃着一根南宫雪强行塞到他手里的鸭脖子，含混不清地回：“哦，‘龙蛇帮’？名字挺大气。
听起来像卖水产的。”
就在此时！
呜——呜——！
数道刺耳的引擎轰鸣由远及近，粗暴地撕裂了傍晚的宁静！
三辆改装过的、喷着花里胡哨骷髅火焰涂鸦的面包车，带着一股子汽油混合廉价烟草的恶浊味道，野蛮地冲到烤鸭店门口，吱嘎一声刺耳急刹！
车门哗啦啦拉开，哗啦啦跳下来二十多个精壮汉子！
个个膀大腰圆，目露凶光，纹身爬满手臂脖颈，手里拎着镀锌钢管、棒球棍一类的武器！
为首一个剃着青皮头、脖子上挂条狗链粗金链的壮汉，正是绰号“丧坤”的李坤！
他那张横肉脸阴沉得能滴出水，大步流星就往店里冲！凶悍的气场让周围路人瞬间躲出老远！
王少杰那个瘫在门口、断了腿的红发跟班如同见了亲爹，挣扎着指向街对面树下那辆不起眼的银色面包车，嘶声嚎叫：“坤哥！就他们！
五菱！银色五菱！跑了！要跑了啊！
丧坤猛地回头，恶毒的目光如同实质的箭矢，瞬间锁定了树下那辆刚起步的五菱宏光！
“操！砍他妈的！给我追！”
丧坤怒吼一声，带着二十多个凶神恶煞的小弟转身就扑向停在路边的面包车！
一时间引擎咆哮，人群怒吼，金属武器碰撞叮当作响！
温澜在后排脸色瞬间煞白！
二十多个持械亡命徒冲过来的压迫感，远非王少杰的嘴炮能比！“小雪！快走啊！”
“坐稳咯！”南宫雪小脸上非但没惧色，反而浮起一丝极度专注和兴奋的光芒！
她猛地一脚地板油！
吱——嘎！
五菱宏光轮胎发出轻微悲鸣，如同苏醒的猛兽，没有瞬间弹射起步的华丽，只有一股子沉闷、浑厚、不可阻挡的推力！
车子瞬间飚出！
“妈的！想跑？！”丧坤和几个动作最快的打手已经冲到街中，试图拦在五菱前方！
引擎盖内猛地传来一阵不合常理的沉闷咆哮！
南宫雪单手方向盘猛地往左打死到底！
右手快如闪电，啪啪啪在档把上连切两下！
嗡！
车速瞬间陡增！
庞大的银色车身在极限窄的街道上仿佛失去了物理惯性，硬生生擦着一辆斜停的私家车车头，一个近乎九十度的夸张甩尾！
车身倾斜角度之大，让温澜感觉自己差点被甩出去贴在车窗上！
呼——！
五菱宏光如同一条甩尾的银龙，车尾带着破空声，惊险地擦着一个冲得最快、举着钢管的打手鼻尖扫过！
车尾掀起的劲风带着几片落叶啪地拍在那打手脸上！那人吓得一个趔趄，钢管脱手，抱着脸嚎叫起来！
“我操！这面包车会漂移？！”
另一个冲在前面的混混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还没等后面的大部队反应过来，五菱宏光已经凭借着这个离谱的甩尾冲上了相对开阔的主道！
但速度并未达到丧坤他们那些改装面包车急速冲刺的水准。
后面的三辆改装面包车如同疯狗般追了上来！
沉重的车身在引擎轰鸣中狂抖，司机显然是经验丰富的亡命徒，三辆车默契地拉开一点距离，呈现出夹击包抄的态势，试图将五菱宏光逼停！
“小雪！甩开他们！”温澜声音都变了调。
“甩？”南宫雪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眼神专注得可怕，双手如同长在方向盘上，“这路况……硬甩没意思。
玩儿点有趣的！她猛地再次深踩油门！
车身轰然一震！
速度再次提升一截！
就在这时，中间那辆追得最近的面包车副驾驶车窗摇下，一个剃着莫西干头的混混探出半个身子，手里赫然是一把黑乎乎的自制手枪！
他狞笑着，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五菱宏光驾驶位的玻璃！
“小心枪！”温澜魂都快吓飞了！
周天在副驾驶上，依旧啃着他那根鸭脖子，腮帮子缓慢地蠕动，眼睛甚至没看后视镜。
就在那混混枪口对准方向、手指即将扣下扳机的刹那，周天左手随意地往旁边窗户外一弹——
嗖！
一道肉眼几乎看不见的微光，如同飞溅的油花，快得超出人类反应极限，精准无比地射入了对方面包车引擎盖前端的缝隙中！
轰！
那辆面包车的引擎盖前端毫无征兆地爆出一小团明亮的火花！
伴随着轻微的爆响，一股刺鼻的焦糊味和黑烟猛地窜出！
整辆车瞬间像被抽了筋一样，引擎发出怪异嘶鸣，速度骤降，司机吓得猛打方向！
“操！怎么回事？！”
“三哥！车冒烟了！”
莫西干头持枪混混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带得一个趔趄，整个人差点被甩出车窗，手里的枪也拿捏不稳了，手枪撞在门框上砸得他手腕生疼，嗷嗷直叫！
南宫雪透过后视镜看到这一幕，乐了：“耶！爆缸啦！叫你狂！”
她一边喊着，一边手上动作丝毫不慢，五菱宏光车身猛地一晃，再次钻进一条略显狭窄的单行道！
将后面剩下的两辆面包车短暂地甩在了主干道的车流中。
车内短暂的喧嚣后，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
只听见引擎沉闷的吼叫和苏颜细嚼鸭骨的轻微咔嚓声。
丧坤的咆哮从最后一辆面包车敞开的车窗里撕心裂肺地传来：妈的！跑？！城西几条街都是老子的人！
给我堵死他！抄近道！！前面路口堵他！！！
周天终于啃完了鸭脖，慢条斯理地用纸巾擦了擦手，指尖还沾着点油光。
他目光投向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眼神平静得不像在被一群持械黑社会亡命追杀。
他那点因为王少杰那句“跟班”而勾起的气乐早已烟消云散，只剩下一种“大过年还要清理垃圾”的淡淡不耐。
“小雪。”
“嗯？”南宫雪精神高度集中，随口应道。
“前面路口停一下。”
“啥？停？天哥！他们有枪！还有人堵……”温澜惊叫。
周天没理她，声音依旧平淡，甚至有点百无聊赖：跑了一下午，垃圾也该清仓了。
省得回头扎堆，收垃圾站也嫌挤。
他指尖微光一闪，一小叠薄如蝉翼、泛着黯淡土黄色的纸片悄然出现在指间——最基础的“泥沼符”，材质是最劣等的黄麻纸，威力嘛……顶多让一片地面变得像没熟的芝麻糊一样粘几秒钟而已。
南宫雪透过后视镜瞟了一眼周天指尖那点小玩意儿，大眼睛瞬间亮了，嘴角咧开大大的笑容：
“得嘞天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