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清风拂过“拾翠殿”后的那一片茂密的竹林,沙沙作响。七岁的公主凝雨穿着一袭鹅黄色的衫裙,眉目如画,笑意盈盈,牵着母后王婉的手,拾阶而上。一手指着翠绿的竹子,娇声说道:“母后,这就是女儿最喜欢的竹林。”
听着女儿如珠落玉盘的声音,正站在玉阶之上的皇上李恪之,俯身笑道:“凝雨为何偏爱竹子,父皇原以为你会更喜欢梅花呢?才在这“拾翠殿”外遍植了绿梅。”
“父皇对女儿的心意,女儿深为感动,女儿喜欢梅花,梅花不仅香气馥郁,其品性也让人敬佩。然而,竹有节而虚心,风过不留声,雨洗更轻幽,女儿愿学竹子之风骨。”李恪之与王婉相视一笑,这个女儿聪慧过人,又敏而好学,实在令他俩惊喜不已。
小小的年纪,便显露出非同寻常的天赋,“拾翠殿”被她布置的更加精巧别致。一层的书架上,摆满了皇后王婉亲自为女儿挑选的典籍,窗边放置着几盆高矮不一的各色兰花,翠绿的枝叶生机勃勃。花梨木书桌上,文房四宝整洁有序;紫毫笔,端溪砚,松烟墨,澄心纸,每一样都是她自己挑选的,她酷爱读书,常常在此一坐半日,手捧书卷,忘却了时辰。
二层的寝殿内,天青色锦衾柔软光滑,梳妆台上,放着一面硕大的鎏金簪花的铜镜。紫檀木的妆匣里面,满是各种珍贵首饰……绣架摆在最高处的窗边,绷着还未完成的绣品《松鹤延年》,另一边的桌案上,平放着她已经临摹好的晋代画家徐邈的山水画,乍已看上去,足以以假乱真。
正是午后,日光透过窗棂洒进殿内,留下一地碎金般的光芒。公主凝雨与皇子怀瑾并那林平儿听先生讲学回来,正坐在窗前临帖,忽听见门外有“恭迎皇上,恭迎皇后娘娘!”的声音。抬头就见父皇与母后已并肩而来,忙起身相迎,李恪之环视屋内,满意点头:“凝雨这里布置的雅致,颇有魏晋风骨!”
王婉缓步走到书案前,拿起女儿刚临好的字帖,只见字迹清秀有力,不禁惊喜说道:“凝雨这字写的是越发好了,倒不是这个年龄的孩子所书!”
凝雨微微低头,羞涩的说道:“父皇,母后,过奖了。”
李恪之在椅子坐下,顺手从书架上取出一本《楚辞》,只见书的边角有些微微的卷曲,显然是经常翻阅所致。他便随手翻开一页,““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求索”,凝雨可知此句何解?”
“女儿以为,此句表面上看是,路途虽远,仍要不断探索的意思,其实这是表达追求理想不畏艰难之意,”李恪之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他顿了顿又道:“你且将《离骚》前三十句背与父皇听听。”
“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凝雨站直身子,双手交叠于腹前,清樾的声音在书房中响起,时而抑扬顿挫,时而婉转低回,却是一字不差。
李恪之与王婉静静的听着,不时点头,等她背完。又问道:““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这句该如何理解?”凝雨欠身垂眸,低声道:“女儿每渎此处,便想起旧年冬日随父王前去市井微服私访,见那些贫苦百姓在寒风中为了生计而奔波劳碌,心中感触良多……”
听着女儿稚嫩却深刻的感人肺腑的话语,李恪之不由地想到去年冬日赏梅时,女儿身着白色狐袭斗篷,她站在一株梅树下凝望着,枝干遒劲的梅枝上,朵朵翠色的梅花正灿然盛放。不禁笑着说道:“果然绿梅不愧是梅中珍品,父皇常说“梅花香自苦寒来”,凝雨今日亲眼所见,方知不虚。”
“梅之可贵,不在其形其色,而在其神,严寒中独自开放,不遇众花争春,此乃君子之风。”李恪之伸手拂去一枝梅花上的积雪道,凝雨若有所思:“女儿读王维诗,“来日倚窗前,寒梅着花未”,总觉平淡,今日见此景,方知诗人心中所念……”
“哗啦啦”,一阵突然而至的雨声,打断了李恪之的思绪,他抬眸凭窗望去与,雨丝如识。夏日的天说变就变,刚才还是晴空万里,此时已是雨急风骤,“拾翠殿”外的那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青翠欲滴,此时在雨雾中变得苍茫而模糊。凝雨吩咐宫女们掩上窗户,与父皇母后三人围坐,品茶闲话,其乐融融,雨声渐大,敲在玉阶上,树叶上,宛若天籁一般。
凝雨突然笑着道:“父皇,母后,女儿想起一首诗来,以博二老一笑耳。”只见她走至书案前,提笔蘸墨,在纸上写下《拾翠听雨》:
“竹影摇书案,
泉声入砚池。
芭蕉含宿雨,
梅叶待春枝。
茶烟轻绕榻,
墨香暗透帷。
慈心长相依,
天地赐清欢。”
李恪之看罢,不仅大加赞赏,笑着道:“凝雨才情过人,小小年纪便能见识不凡,实在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也不辜负你母后当年名动天下的才气。”
王婉含着笑瞥了李恪之一眼,眸色平静,不见半分涟漪。她拉着女儿的手,轻声说道:“凝雨天资聪颖,不知比母后当年高了多少,女子才学卓着,不仅可用来陶冶性情,欢娱自恃,而且家宅之事,藴含着更大的学问。名气不过是最虚无的东西,做不得数,一切皆在于本心……”
凝雨望着父皇母后慈爱的面容,生于天家,自小锦衣玉食。在她的世界里,有书,有诗,有花,有竹,更有天下至尊无微不至的爱和无上的尊荣权势,这岂是常人可以的奢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