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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 > 其他类型 > 诸天玄灵元界 > 第193章 幽谷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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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染穿过那狭长而幽深的洞穴,每一步都踏得小心翼翼,仿佛脚下并非坚实的岩石,而是蛰伏巨兽脆弱的肌腱,稍有不慎便会惊醒无尽的噩梦。洞穴四壁潮湿阴冷,凝结的水珠偶尔滴落,在死寂中敲打出空灵而令人心弦紧绷的回响。头顶垂下的钟乳石如巨兽獠牙,在破瘴符摇曳的光芒映照下,投下扭曲晃动的阴影,张牙舞爪,似欲择人而噬。

他身前,那张悬浮着的破瘴符正缓慢而稳定地燃烧着,赤黄色的火焰如同风中残烛,却顽强地撑开一片径约五尺的清明区域,将周遭浓郁得化不开的、带着腐朽甜腥气息的灰绿色毒瘴抵御在外。符纸边缘已现焦黑卷曲,显露出灵力持续消耗的痕迹。旁边,另一张寻妖符同样在静静燃烧,散发出一种独特的、针对妖邪之气的感应波动。这寻妖符乃是符箓中最为常见的几种之一,绘制不难,却是低阶修士探索未知险地时不可或缺的预警之物,一旦有妖物鬼魅靠近,其燃烧速度便会骤然加快,用以警示用符者。

陈染的心神高度集中,灵识如同细腻的蛛网,尽可能地向四周蔓延开去,捕捉着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耳中除了自己刻意放轻的呼吸声、心跳声,以及符箓燃烧时极细微的“噼啪”声,便只有洞穴深处传来的、不知源头的幽幽风声,如同怨灵的叹息。他不敢有丝毫松懈,体内法力如溪流般缓缓运转,虽只是灵玄境界初期的微末修为,却也凝聚了他全部的警惕与力量。右手紧握着那柄师传的桃木剑,剑身纹理古朴,触手温润,此刻却仿佛重若千钧,是他在这未知黑暗中唯一的倚仗。

随着脚步的深入,光线愈发晦暗,唯有符火是这片混沌中唯一的光源。不知过了多久,前方豁然开朗,他终于走到了那个巨大的洞厅中。洞厅广阔,可容百人,穹顶高悬,隐有微弱的天光透过岩缝渗入,与符火光芒交织,映照出中央一个略显平整的石台。石台上空空如也,只有些许散乱的枯草和几块不起眼的碎石。

看着空荡荡的洞厅石台,陈染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旋即自嘲地摇了摇头,并未真正放弃希望。他心下清明:“若是轻易就能看到的宝贝,早就被先前那八个黄沙谷修士搜刮一空了,他们修为最低都是灵玄境界中期,为首那位剑修更是剑气凌然,估摸着不是灵丹境界也是灵玄境界巅峰,哪里还轮得到我这个灵玄初期的小道士来捡漏?” 他暗自思忖,除非天上掉馅饼,否则这等好事绝不会凭空落在自己头上。

他目光扫过被寻妖符光芒照亮的洞厅角落,符箓燃烧速度平稳,并未出现任何异状,显示此处暂无妖邪潜伏。略定心神,陈染继续朝着那洞厅深处、由大量枯草和不知名枝条堆砌而成的龙巢走去。同时,他体内法力悄然流转,依照师门独传的秘法,低喝一声:“祖荫灵目,开!”

霎时间,他双瞳深处有点点金芒汇聚,随即化为一片纯净的金色,仿佛有熔化的黄金在眼眶中流淌。视野骤然变得不同,寻常光线黯淡处此刻清晰可辨,更能窥见许多肉眼难察的能量流动与气息残留。他缓缓扫视过整个洞厅,岩石的纹理、空气中灵气的稀薄流转、乃至那石台上遗留的微弱法器气息……一一映入那双金色眼眸。然而,反复探查数遍,洞厅内除了那沙龙残留的浓郁土腥妖气和黄沙谷修士留下的驳杂灵力痕迹外,确实再无任何有价值的灵物宝光,真正是空空如也。

“果然是想多了。”陈染不由得低声呢喃,语气中带着几分自嘲的苦涩,金色瞳孔缓缓恢复常态。他摇了摇头,似乎想将那份不切实际的侥幸甩出脑海。灵玄境界初期的修为,在这危机四伏的瘴气沙谷,能保全性命已属不易,竟还妄图从一群虎狼口中夺食,实在是有些痴心妄想了。

就在他心神因自嘲而略微松懈的这一刹那,异变陡生!

身旁那张一直平稳燃烧的寻妖符,火焰猛地向上一窜,燃烧速度骤然快了近倍!黄色的符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卷曲、焦黑、化为灰烬!

陈染浑身一个激灵,瞬间从自怨自艾中惊醒,警惕之心提升至顶点!他几乎是本能地握紧了手中桃木剑,剑尖微抬,身形半转,目光如电般扫向四周黑暗的角落,心脏“咚咚”狂跳起来。

“怎么回事?难道那沙龙的伴侣回来了?”一个可怕的念头涌入脑海,让他遍体生寒。若真是如此,那自己这次深入龙巢,简直就是自投罗网!想起之前黄沙谷八名修士,其中不乏灵玄境的高手,足足围杀了近半个时辰,手段尽出,方才将那头沙龙艰难杀死。自己孤身一人,修为低微,恐怕连给沙龙当点心的资格都不够!

洞厅内死寂一片,唯有他粗重的呼吸声和符箓加速燃烧的细微声响。黑暗如同实质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窥视。

危机感如冰水浇头,陈染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他再次运起祖荫灵目,双瞳复现金芒,如同两盏灿金的小灯,仔细地观察着四周。凭借破瘴符和寻妖符发出的光芒,以及灵目增强的视觉,他并未在视线所及的范围内发现有任何妖物靠近的形迹。

“不对,若是强大妖物靠近,灵目不可能毫无所察。”他心中疑窦丛生,左手迅速掐诀,操控着那张燃烧速度异常的寻妖符,使其缓缓绕着自身旋转,调整方位,感应不同方向的妖气强度。

很快,他发现无论寻妖符转向哪个方向,其燃烧速度都维持在那种异常快速的状态,并无明显差异。“那也就是说……妖物的位置距离自己很近,而且可能气息相对微弱、均匀散布,或者……其本体本身就处于一种特殊状态,无法被灵目直接观测?”陈染心思电转,想到了某种可能。

寻常探查手段似乎失效了。无奈之下,他只得从腰间那个略显陈旧的灵袋中,取出自己的另外一件珍贵灵器——寻五行八卦盘。这罗盘巴掌大小,由古木与青铜打造,表面镌刻着精细的五行八卦图案,中央是一枚悬浮的磁针,周围镶嵌着数颗微小的灵晶,用以感应不同属性的气息。

陈染深吸一口气,将一丝精纯的法力注入罗盘之中。顿时,罗盘上的灵晶微微亮起,中央的指针开始快速旋转起来,发出细微的嗡鸣。同时,代表“妖”属性的符文区域,散发出淡淡的、持续不断的白色微光。

“果然有妖气存在!”陈染心中一凛,仔细感应着指针的动向。指针初时乱转,似乎受到此地残留的混乱气息干扰,但很快,它颤动着,最终稳定地指向了一个方向——正是那巨大龙巢的深处!

他跟随罗盘指针的指引,小心翼翼地走到了距离自己仅有一丈不到的龙巢边缘。龙巢由大量枯草、坚韧的荆棘枝条以及一些散发着淡薄灵气的不知名植物堆砌而成,杂乱而厚重。陈染蹲下身,也顾不得脏污,开始在一大堆枯草和枝条中耐心地翻找起来。

枯草带着霉味,枝条尖锐,偶尔划破他的手指。他动作轻柔而仔细,生怕惊动了什么,或者损坏了可能存在的宝物。翻找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他的指尖忽然触碰到一个坚硬、圆润、冰凉的事物。拨开覆盖在上面的最后一层枯草,一颗蛋映入眼帘。

那枚蛋约莫人的脑袋大小,通体呈灰褐色,表面粗糙,布满了细密的、如同岩石般的天然纹路,乍一看去,与河边常见的鹅卵石别无二致,极不起眼。若不是指尖传来的坚硬触感,以及罗盘指针正牢牢指向它,同时寻妖符在靠近它时燃烧得更加剧烈,陈染几乎要将其忽略过去。

他小心翼翼地将这枚“石蛋”捧出枯草堆。蛋壳入手沉重,质地紧密,确实如同石头一般。更令他惊奇的是,这枚蛋的妖气极其微弱,且是断断续续地散发出来,若非寻妖符和五行盘对妖气极其敏感,仅仅凭借他自身那点浅薄的灵识力量探查,根本无从发现!

而且,陈染回想起自己进入这洞厅也有一炷香的时间了,寻妖符是刚刚才突然出现异动的。“这就解释了为何之前黄沙谷那八人没人注意到这枚藏在龙巢枯草中的‘石蛋’了。”他恍然大悟,“定是这枚蛋内的生命即将破壳,在刚才那一刻无意识地散发了一丝较为明显的妖气,才被符箓感应到!而在此之前,它一直处于一种近乎完全蛰伏、气息内敛的状态,完美地伪装成了一块石头。”

陈染伸手,指尖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轻轻抚摸了一下那枚冰冷的石蛋。触感粗糙而坚硬,确与顽石无异。他闭上双眼,凝聚起为数不多的灵识力量,化作一丝极其纤细柔和的探针,小心翼翼地向着蛋壳内部渗透而去。

灵识甫一接触蛋壳,便感到一股坚韧的屏障,但并非完全隔绝。他耐心地调整着灵识的频率,如同寻找锁孔钥匙般,缓缓向内探入。片刻后,一股微弱却无比纯粹、蕴含着勃勃生机与淡淡土腥妖气的生命波动,被他清晰地捕捉到!那波动如同初春地底萌发的嫩芽,脆弱而顽强,并且,正以一种稳定的节奏逐渐增强,仿佛心跳在加速,预示着蛋中的生命已然苏醒,正在积蓄力量,即将破开这层坚硬的束缚,直面这个陌生的世界!

这一发现立刻就让陈染面色凝重起来,捧着石蛋的手也不由得收紧了些。先前所有的疑惑在此刻都有了答案。“难怪……难怪那沙龙死守洞穴不退,宁可战死也不愿借助沙遁之术逃离……”他低声自语,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先前我还猜测它是为了自己辛辛苦苦搜寻来的各种天才地宝和机缘宝物,不曾想,这才是那沙龙死守不退的真正原因,是比任何宝物都更重要的……血脉延续。”

那沙龙的龙蛋正在关键时刻,马上孩子就要出世了,它身为父母,怎么可能为了活命而丢下尚未孵化的孩子,独自逃生?妖兽的护犊天性,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那份执着与牺牲,竟与世间生灵并无二致。

陈染心中某处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他自幼在玄武山修道,虽听闻妖物多凶残暴戾,但此刻捧着这枚即将孕育出新生命的龙蛋,感受到的却是一种跨越种族的、源自生命本能的亲情与守护。看来,妖兽也不只是冷漠无情的怪物,它们同样会有舐犊之情,会为了后代付出一切。

他低头凝视着怀中这枚沉甸甸的石蛋,仿佛能透过那坚硬的壳,感受到里面那个小生命对世界的渴望与一丝不安。一股怜悯与责任感油然而生。他尝试着,将一股温和的、带着安抚意味的灵念,如同春风化雨般,轻轻传递入蛋中。那灵念中不含任何强制与窥探,只有纯粹的安抚与祝福。

随着他带着安抚的灵念传入,蛋中那原本有些躁动、加速律动的生命波动,竟真的渐渐平缓了下来,散发出的微弱妖气也逐渐内敛,很快,整枚石蛋又变回了之前那副没有丝毫气息外露的、如同死物般的顽石模样,静静地躺在他手中。

陈染看着恢复平静的石蛋,却犯了难。这石蛋和人的脑袋差不多大小,分量不轻,约莫有十几斤重。他的灵袋仅仅只是个普通的下品灵袋,内部空间狭小且法则不全,无法装入活物,否则必定导致灵袋空间结构不稳,甚至破碎,不仅会破坏灵袋本身,还会损伤其中存放的所有物品。

无奈之下,陈染又不忍心,更不舍得丢下这即将破壳而出的小沙龙,留它在此地自身自灭。没有父母的庇护,在这弱肉强食的瘴气沙谷,它根本活不过一天。

他略一思忖,很快有了主意。他将背负的破旧包袱解下,打开,里面是他的一些换洗衣物、干粮、水囊以及杂物。他毫不犹豫地将其中大量用不着的物品,包括一些备用的普通衣物、几块干硬的烙饼,全数塞进了那个本就满满当当的破旧灵袋中,将灵袋挤得几乎要裂开。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将那枚石蛋放入包袱皮中,用自己的几件旧衣服里三层外三层地仔细包裹好,确保其稳固且不受颠簸。最后,他将包袱重新捆好,做成了一个特殊的襁褓,斜挎在了胸前。那沉甸甸的分量压在胸口,却让他感到一种奇异的踏实感。

将桃木剑重新背负在身后,陈染最后看了一眼这空旷死寂的龙巢洞厅,不再停留,沿着来时的路,快步离开了这处是非之地。洞穴外的瘴气依旧浓郁,但他的脚步却比来时多了几分坚定,胸前的包裹里,是一个生命的希望。

视线从幽暗的瘴气沙谷转回万里之外,落花宗所在的百花台。

此时正是清晨,旭日初升,万道金辉洒落,将漫山遍野的繁花镀上一层暖融的光边,露珠晶莹,折射着七彩光芒。然而,这明媚的晨光,却驱不散百花台上弥漫的淡淡离愁别绪。

宗主木青涵、大长老徐妍,以及留在落花宗修炼的膳食房一众修士——葵灵、葵青、古燕、罗青青、公孙倩、花玉兰、玄璃等人,纷纷聚集于此,与即将驾驶符舟离开落花宗的大武和鸳黎作别。

大武如今已非昔日吴下阿蒙,他身形挺拔俊朗,面容刚毅中带着一丝妖族的野性之美,周身气息沉凝如山岳,赫然已是堪比人族灵婴境界初期的化形大妖。他融合了妖族人形身外身和本体,打破了妖族修炼的某些规则,这等变化,堪称惊世骇俗。鸳黎站在他身侧,依旧是一身青蓝劲装,英姿飒爽,眼中却满是对大武的依赖与对前路的一丝担忧。

徐妍看着大武,目光复杂。她犹记得初见时,这头灵宠还只是跟在楚阳身边,修为不过妖族下五境界的画骨境界,懵懂而略带顽劣。如今却已是需要她仰视的强者,而且越来越褪去妖族的特征,更像一个真正的人族俊杰。她深深吐出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感慨,对着大武说道:“大武,你现在越来越像人了。”话语中带着几分调侃,更多的却是难以言喻的唏嘘与认可。

大武闻言,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那笑容爽朗而带着几分他特有的痞气,回道:“你怎么骂人呢!”轻松的语气瞬间冲淡了些许离别的沉重。

众人闻言,皆是不由得失笑,气氛缓和了不少。

大武不再多言,转身看向那艘停泊在百花台边缘、流光溢彩的符舟。他右手抬起,一掌轻轻按在了符舟控制核心的水晶球上。顿时,符舟周身符文逐一亮起,发出低沉的嗡鸣,缓缓升空而起,调整方向,朝着西方天际飞去。

符舟速度渐快,化作一道流光,很快便穿过了笼罩落花宗的万花大阵光幕,消失在蔚蓝的天际尽头,只留下道道逐渐消散的云气轨迹。

木青涵收回望向天际的目光,轻轻拍了拍身旁从神药谷时期就跟随自己、历经宗门覆灭、重建落花宗、修道近四百年的弟子徐妍的后背,声音温和而带着抚慰的力量:“会找到的,大武跟随楚阳那么多年,彼此间羁绊深厚。而且根据大武所说,他之所以能有如今这般脱胎换骨的变化,皆是因楚阳身上那神秘的百万年灵药气息所致,仿佛是超脱了此方天道束缚,冥冥中对楚阳有着特殊的感应。只要大武到了星饶城,就一定会找到蛛丝马迹的。”

徐妍望着大武离去的方向,目光有些迷离,仿佛穿透了时空,回到了过去的岁月。她低声说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师傅,你说,要是当初楚阳跟着我们一起逃离神药谷,躲避妖族大军,会不会就不会像现在一样了?楚黎也不会失踪,楚阳那特殊的身份,也不会暴露在所有人眼中。”话语中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假设。

木青涵轻轻揽住徒弟的肩膀,如同母亲安抚女儿般,柔声安慰道:“傻孩子,世间没有如果。即便是楚阳当初跟着我们一起离开,他那特殊的身份,也定然不会一直隐藏下去的。只要他走的是人族的修炼道路,就难免会在某个时刻暴露。一切冥冥之中自有缘法,非你我所能强求。我们能做的,便是尽人事,听天命,用尽全力去追寻,去守护,但求问心无愧。”

她的声音平和而充满智慧,如同山间清泉,洗涤着徐妍心中的焦躁与自责。

很快,其他前来送行的弟子们陆续散去,百花台上只剩下了徐妍和木青涵师徒二人。当最后一道身影消失在花径尽头,徐妍一直强撑的坚强外壳终于碎裂。她猛地转身,如同孩童般扑入木青涵的怀中,紧紧抱着师傅,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出,浸湿了木青涵的衣襟。

“师傅,都怪我……都怪我!”徐妍的声音带着崩溃的哭腔,肩膀剧烈地颤抖着,“要不是我当初根基出现问题,楚黎也不会为了我,冒险深入大荒去找什么传说中的‘九转还魂草’……她好不容易带着辛辛苦苦找到的菩提子回来,还说要去找她师公,问问服用了菩提子后,需不需要其他的秘宝辅助稳固我重新筑立的修行根基……她也不会因此深入炎阳国皇都去找寻极焰灵君,直到现在……直到现在也不知生死……都怪我,我就不该答应她一个人赶去皇都,最起码……我应该和她一起的!”

她的哭诉中充满了刻骨的自责与对楚黎安危的无尽担忧。木青涵并未说什么劝慰的话语,只是静静地、一下下地、轻柔地拍打着这位自己视作亲女儿的弟子的后背,任由她将积压已久的情绪彻底宣泄出来。春风吹过百花台,带来馥郁的花香,清晨的阳光格外温暖,却也在此刻,映照着离人的泪眼,显得格外刺骨与冰凉。

炎阳国皇都,中心区域的朝堂之上,庄严肃穆。

皇帝炎景琰高座在象征至高皇权的朱雀皇椅之上,面容威严神武,虽只是灵神境界初期的修为,在此地算不得顶尖,但那股久居人皇之位蕴养出的皇道威严,却让朝堂下方文武百官、皇城各大皇亲贵胄无不俯首,齐声山呼:“陛下圣安!”声浪滚滚,回荡在宏伟的大殿之中。

今日的朝堂之上,气氛凝重。各大文武官员、各大家族代表,纷纷朝议着诸多事宜,从边境防务、赋税征收,到地方官员任免、灵矿资源分配,不一而足。这些朝议之事,其实早在前一天乃至前数天就被写成奏折,送到了炎景琰的案头。诸多事宜,他心中早已有所权衡和抉择。

炎景琰面容沉静,目光如炬,有条不紊地安排着一桩桩事项。随着他的金口开启,一道道带着凛然皇威的圣旨,在阶下侍立的国师大人延清的亲自提笔下,被迅速拟定、用印,而后下达而出。领取圣旨的各路官员神情各异,有得圣眷者面露欣喜,叩谢隆恩;有被委以棘手任务或调任闲职者,则难掩眉宇间的忧愁,却也不敢有丝毫表露,只得恭敬领旨。

其中,最为忧愁的当属一名身材高大、面容刚毅的老者。他今日领取的圣旨,正是皇帝陛下亲自点名,令他负责前往天行陆家所在的炎阳国西部,调查一下最近闹得沸沸扬扬、已经从数百万里外传到皇都的星饶城万年灵药事件。圣旨中措辞严厉,要求这名高大老者,务必调查清楚事件的来龙去脉,并将最终结果详细禀报皇都,不得有误。

这名高大老者名叫罗昭庭,其家族罗家,乃是炎阳国开国之时就追随炎族皇氏打天下的一等功臣,世代簪缨。然而,风水轮流转,家族数百年来,人才凋零,逐渐势弱。皇城罗家中修为最高的老祖已然仙逝,踏入轮回。如今仅剩的一名老祖,方才灵神境界初期,还是消耗了家族大半底蕴,借助某种秘药,这才堪堪突破,勉强支撑门面,在藏龙卧虎的皇都,已属末流。

罗昭庭从小便被家族寄予厚望,推选进宫,代表日渐式微的罗家,在朝堂之上周旋,处理各种皇帝陛下下达的各项圣旨,协助炎族皇室管理好各大家族势力和皇都炎阳城的日常事务。罗家在如今炎阳城所谓的五大姓、十大族中,实力与影响力仅仅排在末尾,常常需要仰人鼻息,处境艰难。

这一次被皇帝陛下委以此等“重任”,罗昭庭心中可谓是五味杂陈,既是害怕,又有一丝难以抑制的欣喜。害怕的是,这星饶城万年灵药事件牵扯甚广,背后不知有多少势力插手,水深莫测。这很可能又是一次其他家族对于罗家的陷害,想借此机会将罗家彻底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毕竟调查过程中稍有差池,便可能引火烧身。但欣喜的是,风险往往与机遇并存。一旦自己能将此事办得漂亮,调查得清清楚楚,甚至……能够将那传闻中的万年灵药带回皇都,献给陛下,那么罗家必定会因此而重新进入皇帝陛下的视野,得到看重!能否使得日渐衰落的罗家在未来百年内,从皇族手中分到足够的、支撑家族复兴的各种修行资源,或许就看这一次万年灵药事情,能否办得让皇帝陛下顺心了。

罗昭庭浸淫官场数十年,自然心中清楚皇帝陛下那未宣之于口的深层意思。明面上是调查万年灵药的具体情况,以正视听,暗地里,自然是希望他罗昭庭有能力、有手段,最好能将那引得四方云动的万年灵药,想方设法带回皇都,献给自己这位九五之尊。这才是真正的“顺心”!

朝堂散会后,文武百官依序行礼,而后纷纷退出了气势恢宏的朱雀殿。转眼间,偌大的殿内,便只剩下了依旧高坐于朱雀圣椅上的皇帝陛下炎景琰,以及静立阶下、面容笼罩在阴影中的国师大人延清。

延清国师,这位权倾朝野、修为深不可测的存在,见众人退去,轻轻抬了抬手。不见他有任何掐诀念咒的动作,也没有丝毫灵气波动的外泄,一股无形却磅礴浩瀚的力量已然弥漫开来。朱雀殿四周所有巨大的门窗,仿佛被一双双无形的手推动,悄无声息地、缓缓地自行关闭,严丝合缝,将外界的光线与声音彻底隔绝。这种对于周围一切事务如臂使指、近乎言出法随的力量,可见延清修为的高深莫测,已然达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境界。传闻中,他趁朱雀圣兽虚弱之际,将其吸收炼化,融为一体后,实力便已半步踏入那传说中的准神级别,距离真正的神境,仅有一步之遥。

所有门窗关闭后,殿内光线顿时暗淡下来,唯有几颗镶嵌在穹顶的夜明珠散发出清冷的光辉。端坐在朱雀圣椅上的炎景琰,身体微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随即,他双眼之中那股不同于先前大殿朝堂之上的威严与清明,如同潮水般缓缓恢复,眼神变得锐利而充满了压抑的怒火。

他看向身前不远处的延清,整个人像是被瞬间抽调了大半骨头一般,再也无法维持那端坐的帝王姿态,略显疲惫和颓然地瘫靠在了宽大的朱雀圣椅椅背之上,嘴角扯出一抹充满嘲弄的冷笑。

“国师大人真是手段通天,竟能不知不觉中影响寡人的心神,借助寡人之口,下达了那么多道圣旨。”炎景琰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毫无惧意,直接开口嘲弄道,“与其如此费尽心机控制寡人,何不亲自坐上这朱雀圣椅?这炎阳国的江山,对你而言,岂不是唾手可得?”

“哼!”延清国师发出一声冷哼,声音冰冷,不带丝毫情感,他缓缓从阴影中踱步而出,露出那张看似平凡,却蕴含着无尽威严与力量的面容,“景琰,别怪为师。为师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你不愿协助为师炼制那‘通天丹’,为师只能出此下策,暂时借用你的身份和权柄。”他的目光落在炎景琰身上,带着一种审视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几个弟子里,就你最不服管教,性子最倔。当然,为师也是最为看好你。你的那些个师兄师弟,一个个见了为师,就唯唯诺诺,言听计从,毫无主见。只有你,敢质疑,敢反抗,很是像为师年轻的时候。”

他顿了顿,语气似乎缓和了些,但话语内容却更加令人心惊:“你放心,只要那星饶城传来的万年灵药消息准确,年份足够,有了那万年灵药作为主药引子献祭,就不必再使用活人精魂与生命之力来献祭了。通天丹的炼制,便可走上正途。”说到这里,延清叹了一口气,然而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骤然凶光一闪,语气变得森寒无比,“不过……若是消息不准,那万年灵药只是以讹传讹,或者年份不足……唉!”

他故意停顿,目光如刀,刮过炎景琰的脸颊:“那就只能委屈委屈你炎家了。到时候,为师会启动皇都大阵,大阵一起,整个皇都数百万口子人,无论仙凡贵贱,皆需为为师的大业献出生命之力!助为师炼成那通天丹!待得到达了伪神境界,为师自然会告慰你们的在天之灵的。当然,”他语气一转,仿佛施舍般说道,“这是最坏的打算。若是那万年灵药年份真在十万年以上,品质上乘,蕴含的生命本源足够磅礴,自然就不需要你炎阳国献出那百万子民了。如何选择,其实,主动权一直在你们手中,或者说,在那株灵药手中。”

炎景琰听着这赤裸裸的、视百万生灵如草芥的疯狂言论,脸上肌肉抽搐,眼中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然而,就在这时,一股无形的力量骤然侵入他的识海,神魂传来一阵剧烈的、如同被无数钢针穿刺般的颠倒疼痛,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额角青筋暴露。好一阵后,这股剧痛才如同潮水般退去,炎景琰大口喘息着,从剧痛中缓过神来,但眼神却再次变得有些空洞起来,缓缓从圣椅上坐直。

他开口,声音却恢复了之前朝堂上的那种平板与威严,只是话语内容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我的好师傅,你别忘记了,这只是你的妄想罢了。那传说中的三色天火,你还没从极焰灵君那个老顽固手中拿到手呢!没有三色天火,你这通天丹,终究是镜花水月,哼哼哼……”他似乎想用这个消息刺激延清。

“哈哈哈……”延清国师闻言,不怒反笑,笑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充满了掌控一切的自信,“那个老家伙?他迟早会交出来的,这就不劳好徒儿你操心了。为师有的是时间和手段,让他开口。”他的笑声戛然而止,目光再次变得幽深,“只可惜,十几年前那一次,在玄灵门没能得到那真正的百万年灵药,否则,根本不需要如今这般麻烦,又是寻万年灵药,又是准备血祭……唉~”一声悠长的叹息,道不尽遗憾与贪婪。

话音落下,延清国师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缓缓变淡,最终彻底消失在大殿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而随着他的消失,朱雀大殿的门窗再次无声无息地齐齐打开,明媚的阳光重新涌入。炎景琰眼神中的最后一丝清明也彻底隐去,他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龙袍,迈着威严的步伐,离开了大殿,仿佛刚才那番惊心动魄的对话,只是一场幻梦。

与此同时,在距离星饶城地界百里之遥,也就是上一次那尊自称雷驭的神祗法相现世、惊动四方的地方。

虚空之中,毫无征兆地泛起剧烈的涟漪,仿佛平静的湖面被投入巨石。紧接着,数道散发着浓郁、古老、且纯粹神道香火之力气息的光影,猛地撕裂了某个无形的空间壁垒,带着一种挣脱束缚的狂喜与暴戾,齐齐闯入了这方天地!

这些光影形态各异,有的如金甲神将,有的如缥缈仙官,有的则形貌古怪,难以名状,但无一例外,都散发着令人灵魂战栗的威严与力量感。它们似乎被困锁了无尽岁月,此刻重获自由,显得激动不已。

其中一道最为凝实、身披残破神袍的光影,环顾四周,感受着天地间迥异的法则气息,忍不住以古老晦涩、充满韵律的神明语言喃喃低语,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却又带着一丝虚幻:“怎么回事?被困于光阴长河的囚笼亿万年,不曾想,居然有人在此地强行开辟了临时的光阴渡口,引动了时空涟漪,撼动了封印……哈哈哈,天助我也!我等……自由了!”

这蕴含着巨大信息量的神语在空气中震荡,引动周遭灵气紊乱。而处在星饶城数千里外,那瘴气弥漫、危机四伏的沙谷之中,正亦步亦趋跟随在封兮身后、神情木讷呆滞的楚阳,似有所感。

他毫无征兆地停下了僵硬的脚步,呆呆地转过头,空洞的赤红眼眸,茫然地望向那数道神祗光影破封而出的方向。仿佛有什么冥冥之中、与他渊源极深的因果线,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猛烈地牵扯、震动了一下。

然而,这丝感应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仅仅激起一丝微不足道的涟漪。楚阳那被同生蛊与自我封闭严重侵蚀的神魂,依旧是一片死寂的冰原。他虽然越来越能够凭借本能理解封兮的一些简单话语和指令,但双眼中却没有丝毫的人性光彩,更没有任何属于人的情感波动。只是那么呆呆地望着,如同一个失去了灵魂的精致人偶,在无意识中,回应着遥远时空外的、与他命运交织的古老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