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所有人的视线,包括石坚和石少坚,都齐刷刷地转向了站在九叔身旁,一直沉默不语,如同局外人一般的何杨。
何杨今日穿着一身普通的青布短打,身形挺拔,面容俊朗,气质沉静,与周围略显紧张的氛围格格不入。
在场的茅山同门,先前大多只注意到他是个生面孔,并未过多留意。此刻被四目道长这么一点,众人仔细打量之下,不由得暗暗心惊。
这年轻人,年纪轻轻,但周身气息沉稳凝练,双目开合间隐有华光内敛,其修为境界竟已不在他们这些修行数十年的长辈之下!甚至有几位道行稍逊的道长,在何杨平静的注视下,竟感到一种莫名的压迫,不自觉地避开了他的目光。
石坚原本带着几分不屑的目光,在触及何杨那深邃平静的眼神时,瞳孔微不可察地一缩,一丝寒芒从眼底一闪而过。
他自然看得出何杨的修为深浅,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此子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成就,将来若是成长起来,对自己儿子少坚在派中的地位,无疑是个巨大的威胁。他端着茶杯的手指,不自觉地紧了紧。
石少坚更是面色一变,他自诩年轻一辈中的翘楚,平日里眼高于顶,何曾将同辈放在眼里。
此刻见到何杨,不仅相貌比自己平日里见的那些男子俊俏百倍,修为更是高出自己一大截,那象牙骨的折扇“啪”的一声被他捏紧,扇骨发出轻微的呻吟。看向何杨的眼神,瞬间多了几分难以掩饰的怨毒与嫉妒。
不过,石坚毕竟是久经风浪的人物,心中念头急转,脸上却丝毫没有表露出来。
他只是淡淡地瞥了何杨一眼,仿佛那只是路边一块不起眼的石头,便将话题又转回九叔身上,语气中带着几分施恩般的傲慢:“林师弟,你也知道,我平日里事务繁忙,本不欲理会这些琐事。但既然你连这点小麻烦都处理不好,惊动了这么多人,我这个做大师兄的,若是不出面帮你擦擦这屁股,倒显得我茅山派无人了。”
这话里的讥讽与轻蔑,不加掩饰。
九叔的腮帮子几不可察地咬紧,额角的青筋也跟着跳了跳。
他明白,石坚这是在借题发挥,当着众同门的面,要狠狠折辱他一番,立他大师兄的威风。
九叔深吸了一口气,将心头那股翻涌的火气强行压了下去。
此刻与石坚意气用事,不仅解决不了问题,反而会耽误捉鬼的大事。
他抬眼看向石坚,语气尽量放得平和:“大师兄言重了。此事确因劣徒鲁莽而起,凤娇管教不严,责无旁贷。我等已初步商议,欲布下‘先天八卦阵’,尽快将那些四散的游魂野鬼悉数缉拿归案。”
“哦?已经商议妥当了?”
石坚闻言,眉峰夸张地一扬。
他霍然从太师椅上站起身,宽大的墨绿色云纹道袍袖子重重一甩,竟是二话不说,作势便要往外走。
“既然林师弟已经有了万全之策,事事都已安排停当,那还劳烦我石某人千里迢迢赶来此地何干?莫非是想让我在此观摩一番,看看林师弟你如何大展神威,力挽狂澜不成?”
石坚的语调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股子冰冷的嘲弄,让正堂内的空气几乎要凝结成冰。
这话里藏针,九叔岂能听不出来?
一层意思是,你林凤娇既然都决定好了,那我石坚岂不是成了多余的摆设?
另一层更深的意思是,我这个大师兄还未到场,你们便擅自定下大计,眼中可还有我这个茅山派的大师兄?可还将门规祖制放在眼里?
钱通道长见状,如同得了号令的哈巴狗,立刻在一旁帮腔,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就是啊,林师弟!大师兄为了任家镇的事,星夜兼程,风尘仆仆地赶来,你们却……”
话未说完,便被四目道长一个要吃人的眼神给硬生生瞪了回去,后半截话卡在喉咙里,憋得他一张胖脸通红。
九叔心中暗骂一声“老狐狸”,面上却不敢有丝毫怠慢。
若真让石坚此刻拂袖而去,不仅事情更难解决,他林凤娇一个不敬师兄、目无尊长的名声也算是彻底坐实了。
他连忙上前一步,对着石坚那即将迈出门槛的背影拱手,姿态放得极低:“师弟绝无此意!我等虽然商议了初步的方案,但毕竟兹事体大,诸多细节尚需仔细斟酌,就不知大师兄有何高见?”
这番话说得恳切至极,也给足了石坚台阶。
石坚走到门口,脚步果然微微一顿。
他没有立刻转身,而是沉默了片刻,像是在享受这种一言可决的气氛。
终于,石坚缓缓转过身来。
他脸上的寒意消散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可测的平静。
他踱回主位,目光在堂中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九叔身上。
用杯盖不紧不慢地轻轻拨了拨浮叶,喝了一口,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嗯,先天八卦阵,威力确实非同凡响。用此阵来对付一些不成气候的游魂野鬼,倒也算是雷霆手段,咱们就用先天八卦阵!”
文才和秋生站在一旁,惊得目瞪口呆。
他们两人以为,这位说话牛逼哄哄,一副要不完模样的大师伯会提出什么经天纬地的办法。
结果没想到,说来说去,还不是沿用了自家师傅的方案。
两人相互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从对方眼中的看到了一丝鄙视。
接下来就是商议具体细节。
既然麻烦是由秋生和文才引起的,那引鬼入阵的事情,自然落到了他们头上。
就算他们内心有些害怕,但在九叔吃人的眼神下,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对此,他们唯一的要求,就是相请何杨出马,陪着他们一道完成这个任务。
说实话,何杨并不想帮着两个家伙。
他们惹出麻烦,让师傅下不来台,念及此处多少有点念头不通达。但看着九叔投来希冀的目光,他最终无奈叹了口气,点点头将此事应承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