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就这样歪在床上,小声呢喃说着,晏宁此时才知道,原来时嘉竟真的早就认得了她。
“当时我在水里晕了过去,恍惚中被人救了上去,又听得一阵脚步嘈杂,人又都散了。待我醒来,就看见一个个子不高的小女孩儿背对着我,哭得正伤心——”
时嘉说着,也勾起了晏宁的回忆,她恶狠狠地挺身上去,将脸凑在他面前。
“所以你就拿石头砸了我?”时嘉一滞,看着她雪白的脸庞嘟着嘴唇就问到了脸上,双手一抱,在她嘴上狠狠亲了一口。
“我原是想拿石头丢你,没却没练到家,直丢到你的脖子上去,害你摔了跤,也不是故意的——”
他将头埋在晏宁芬香的脖颈中,声音低沉解释道。
那年他随同前任靖国公,也就是他的大伯父时志循追查时巧娘的哥哥时墫被人绑了去后惨遭虐死之事。
当时靖国公府男丁尽出,分作三班,时嘉便跟了大伯父往江浙道而去。
没想到那贼人竟是一群训练有素的死士,两人在明州遇袭,混乱之中,时嘉被打落水中,顺水漂到了晏家村附近,被阿牛他们一群孩童救起。
时近日暮,村里的大人都去了田里劳作,只有这一班乡野孩子是闲的,阿牛叫晏宁和二丫在河边守着被救上来的时嘉,自己则去村儿里找人。
两人等了一时,天色越来越暗,二丫声音颤颤,怕这人怕不是死了?
一句话吓得晏宁起身嚷着要走,被二丫哄住。
“你且在这儿守一时,我去寻了阿牛哥过来,他定是去寻赤脚大夫了。”
二丫柔声说着,倒真把晏宁哄得待在那里,老老实实等他们回来。
直到天黑,也没再见两人的影子,反而是身后带起一阵风声,直直打到她的后脑,一个骨碌滚下山坡,后颈处被一处石头锋利的边缘划破,洇洇流了不少血。
“那时我也吓得不轻,只将自己的里衣扯破,给你止血,又怕那些死士追来寻我,反连累了你,这才急急忙忙走了。”
时嘉轻声同她说着,细长的手指在她的后颈处摩挲。
那里,还有一道狭长的疤痕,若不细看,却是看不出来的。
“那你何时认出的我?”晏宁被他摸得心头直痒痒,抬手一挥,将他的手扒到一旁。
时嘉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她,将晏宁看得羞红了脸,“问你呢,傻了不成?”
“那时在宝林寺,我瞧着你后颈上似有疤痕,还想着,晏翰林家的小姐怎么这般野性,莫不是淘气打从树上摔了下来——”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说得又慢,晏宁随着一想,便想起来那天他被自己骂作“登徒子”时的模样,不由“扑哧”笑出了声。
“后来我就叫人查了一回,才知道你竟是在明州乡下长大的。”见她笑了,时嘉唇边的笑意更浓。
“原来你是为着报恩才与我定下的婚约?”晏宁扑扇着大眼睛望着他的脸,心思却不自主飞向了旁处。
往日里倒不觉得,他这张脸长得,颇有几分勾人——
兀自想着,自己倒先飞红上面,将头一歪,扭向了别处。
突然脑中灵光一闪,眼睛又瞪得大大的,看向时嘉,“秦夫人的儿子死了?她竟是有过儿子的?”
正痴痴看着她的时嘉闻言,眸色一暗,缓缓点头,“大哥哥当时虽才十二岁,可在大伯父的悉心教导下,见过的人,无不夸赞。只是大伯父说早慧多夭,不叫那般捧着,是以外人并不知道。没想到却又一语成谶——”
晏宁再也笑不出来了,将自己代入秦夫人的位置,竟是先丧子,又丧夫,短短时间里头连失两个至亲,也不知道她这些年是如何熬过来的。
“难怪巧娘被养得这般性子......”她心中暗忖,没想到时嘉竟如她肚子里的蛔虫儿一般,向她说道:
“当初是为着巧娘,大伯母才忍了悲痛强撑了下来,只是自那之后,养孩子未免又小心太过,无不依从。巧娘本心不坏,不过是与舞阳郡主走得太近了些。若她何时对你不敬,倒也不必顾虑过多,直接教她就是,她要是不听,就告诉我。”
晏宁挑了眉毛看过来,告诉你又怎的?
她父兄都没了,又是秦夫人心头上的宝贝蛋子,若是对自己发难,她一个做嫂子的,还能打了巧娘不成?
心中只笑这时嘉到底是个男子,不明白内宅女子的生存之道。
只这时唇枪舌剑一番,又有些累了,便不与他争论,不多时,将头一歪,迷迷瞪瞪就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是午后,听见里头的动静,兰心忙走了进来,一边将帐子拿金钩子勾了,一边笑着说道:
“原还打算叫了少夫人起来,世子爷走时吩咐了,只说叫少夫人多睡会儿,让厨房留着饭。”
午后的阳光透穿洒进来,晏宁一阵恍惚,好半晌才清醒过来,自己今日已是时家的媳妇了,哪里说睡就睡了这么久,不由面上有些赧然。
“世子去了哪里?何时走的?”晏宁才开口问道,又有人说笑着在门外停下。
“少夫人,世子爷房里伺候的姐姐们想过来给少夫人磕头,少夫人这会子可得了闲儿了?”
门外隔着帘子,传来巧梅的声音,晏宁微扭过头瞥了兰心一眼,兰心知机,道:
“该传午饭时奴婢过来问,世子爷还在屋子里头,奴婢就过去跟厨房说了,叫他们留着菜,等夫人起来了吃。等奴婢回来,世子已理好了衣裳要出门,吩咐了奴婢不要吵醒少夫人后,就出去了。”
顿了一顿,她又道:“世子爷走后,奴婢进来,房里没有旁的人。”
晏宁静静想了片刻,点了点头,“叫她们进来我见见。”
兰心手上微滞,笑着应了,迎了出去。
“少夫人这时起了,叫几位姐姐进去说话。”
外间兰心的声音温柔醇厚,叫本来等得心里头有些打鼓,怕少夫人不好相处的丫鬟们听得心里一松。
又互相望了一眼,这才鱼贯自外头进来,在晏宁身前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