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天地共色,茫茫一片纯白。
驾车往密林深处开了近一个小时,野温泉确实够野,总共一个池子,更衣室都没有,空气里都是淡淡的硫磺味道。
齐放把人放下就走了,说要去隔壁村替旅馆老板买点物资,作为借车的交换。
走之前他降下车窗,“嘿,不用担心有人。这地方隐蔽着呢!”
陈纾音脸腾地红了。
荒郊野岭里的温泉,别说吹毛求疵的谢明玦,连热衷冒险的陈纾音都犹豫了。
可车已经开远了,说好一小时后再回来接他们,两人就这么哆哆嗦嗦立在寒风中,陈纾音尴尬地冲他咧咧嘴:“怎么办……”
脸颊被冷风吹得薄红,谢明玦低眸看了她几秒,揶揄她:“现在呢?还这样待在一起特别好?”
实在太冷了,天黑下来,比刚才体感温度更低,陈纾音抱着他的腰,将自己整个埋在他怀里。
她仰起一点脸,冻得嘴唇都在发抖:“我觉得特别特别特别好。”
谢明玦挑挑眉,没有说话。
温泉其实没那么糟糕。因为温差和蒸腾的热气,加上天黑,就算近在咫尺,也根本看不清池子里的人。
陈纾音熬不住,脱了衣服下去,一瞬间复活了。
大雪无声飘落,沾到肩上,很有几分冰火两重天的意思。
谢明玦正对她,坐在一侧的石阶上。
“真不下来?”陈纾音问他。
“不下。”
“不冷吗?”
谢明玦觉得她真是没脑子。两个人一起下,有点状况都来不及反应。
“你话很多。”他随手揪了一段杂草在手里。
头上顶了块毛巾,陈纾音淌到离他最近的地方,湿漉漉地去抓他的手。
她掌心滚烫柔软。但谢明玦知道她的身体更柔软,在床上曲起的弧度性感至极。他喉结动了动,低头去看她。
“做什么?”
“传送点热量?”
谢明玦任由她抓着,就这么幽幽看着她,没有再说话。
他突然觉得这地方也不赖。
齐放比预计时间回来得还晚些。小面包停在老地方,他冲林子里喊话,“好了吗两位!”
等陈纾音收拾完毕,谢明玦牵了人出去。
又像想起什么,他脚步停顿,捏着她的手指,把东西套进去。
陈纾音呼吸都停了停。
“这是什么?”她问。
“不知道。”
“戒指?”
“……杂草。”
他走得很快,陈纾音艰难跑了两步才跟上他,笑嘻嘻的:“杂草做的戒指?”
谢明玦捂了她的嘴。
回去路上的车比来时更少。
近光灯打出一小片白色,雪纷纷扬扬的,好像又下大了,车里安静得出奇。
两人的手机都冻关机了。齐放问要不要来点音乐,没等两人说话,他放了一首中文歌。
“我爱过你笑的脸庞\/我爱过你心的善良\/这些年有你的时光\/把我的孤独都照亮”
车窗外一片漆黑。
谢明玦闭着眼靠在后面,像是睡着了。陈纾音举起左手,借着点微弱的光,端详了一下手指上的东西。
细细的一道。
看起来很脆弱、也不牢靠。她突然有些担心,它甚至坚持不到明天。
“陈纾音。”
“啊?”
谢明玦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他支着头,伸手握到她指尖,嗓音有些疲惫的哑:“等回去换个真的给你,好不好?”
*
陈纾音没有说话。她嗓子有些堵,怕一说话会失态。
她突然想起第一次见他。
他身姿高挺、清寂,站在雪中拢手点烟。就那么似笑非笑瞧着她,好像笃定了他们会再见面。
陈纾音偏一点头,看着窗外不存在的景,很轻的嗯了声。
谢明玦笑笑没再说话。
等回到旅馆已经接近晚上。谢明玦帮齐放把采购的物资搬去旅馆仓库,老板进来,给三人沏了热茶。
外面冰天雪地的,几个人站在廊下,老板说外出的高速又封闭了两条。今年天气太反常了,雪下得特别早。
谢明玦手机一直关着,等充完电再开出来,数十条未接来电一下涌进来。他皱皱眉,走到一边去回。
陈纾音从卧室出来,看到他站在阳台,脸色是不同往常阴沉苍白,听到他挂电话前,说“我想办法回来”。
“怎么了?”陈纾音走过去。
谢明玦没有说话。他又有好几通电话进来,最后一次屏幕亮起,陈纾音看到来电显示“谢敛”。
他沉默听对方说完,问:“车什么时候到。”
“半小时内。”
“知道了。”
挂断电话,他拿出烟盒,顶出一根烟。可能是湿度太大,打火机拨轮划了数次都没点燃。
“出什么事了?”陈纾音问。
“去收拾东西。我们今晚要回国。”
“今晚不是……”
“我母亲在抢救。”谢明玦说。
他声调很平,像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车到了,司机下来帮他们把行李放进后备箱,齐放得了他们要走的消息,追出来想阻拦。他说夜里风雪非常大,航班不可能恢复。
谢明玦没多说什么,跟他告别后,带着陈纾音上了车。
他们不去青森的机场,而是转道去函馆。因为那里天气情况没那么恶劣,有直飞回国的航班。
风雪大到车窗都在震动。
车辆黑夜中疾行,穿过荒无人烟的树林和公路,一刻比一刻更焦灼。
谢明玦打了几个电话出去,安排好医院的事。他手指很凉,陈纾音握紧他,团到自己掌心里。她说没事的,来得及。
因为新干线停运,他们需要开车前往青森港口,坐船经过津轻海峡,才能抵达对岸的机场。
港口早有接应的人,两人行色匆匆,全程没有多余的话,像极一场逃亡。
到函馆还需要四十分钟,陈纾音看到施燃的消息,问她现在什么情况,还能不能赶上书画展。
陈纾音想了想,回复她:“赶不上。”
她把大概情况告知施燃,说自己要提前回国。
施燃立刻打了电话给她。她说秦爷爷要她和秦宴平也一起回去,看能帮上什么忙。
陈纾音有些犹豫,“会不会太麻烦了?”
施燃说不会。
“秦宴平爸妈都是医生,国内医院人脉也不少。我们一起回去,能帮一点是一点。”
谢明玦站在甲板上抽烟。冷风把他头发吹得乱七八糟,嘴唇一片薄红。
陈纾音朝他的方向看一眼,她说:“行。”
到申市已经是凌晨。从不同地方出发,但两个航班几乎是同时落地的。四人在海关入口碰了面。
方柔还在IcU里,出发前助理已经告知,安排好了车辆在机场等,直接送他们去医院。
施燃怀着孕,陈纾音担心她身体吃不消。
“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他们前后脚踏出机场玻璃门,施燃说:“不用,先陪你们去医院……”
声音突兀停住了。
黑色商务车停在路边。车窗半降,露出一张锋锐冷然的脸。目光穿过如潮的人流,和她对上。